穿过魔法结界的那一刻，潮湿腐朽的气息如浪潮般涌来，黏腻地附着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莫妮卡仰头望向树冠间支离破碎的天光，在研究地图做出分辨后，带着众人踏上一条被野兽踩出的泥泞小径。
这片被称为禁林的区域，在被魔法结界圈禁之前，不过是片再普通不过的森林。
如今落叶堆积成的腐殖质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某种活物在窃窃私语。
“喂，”艾丽娅突然凑近霍恩，“你为什么会选死灵法师啊？”
“这个啊……”
霍恩回忆了一下，回答：“因为死灵学派是平民的机会。”
“机会？”
“对，机会。”
“圣代学院在招收我们的时候其实有十多位死灵学派的学员，校方准备把我们培育成合格的死灵法师，但因为各种原因，中途有人退出，有人离开，就只剩下我自己，原本的课程也取消，我现在基本是处于被学校放养的状态。”
霍恩简单讲述了一下十名候选者陆续退学的往事。
“太可怜了！”
艾莉娅眨眨眼，随后挺起胸脯自信的拍了拍：“不如加入我们狮心会吧，这样就不怕被欺负。”
克莱尔淡淡提醒：“艾瑞娅，狮心会可不是收容所，要经过考核的。”
“欸，有什么关系嘛？我会帮他。”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习惯独来独往。”
霍恩摆摆手，倒是不在意。
队伍又前进了一阵，很快来到目的地。
从这里开始，泥浆在脚下发出令人不适的咕啾声，每一步都像是大地在试图吞没入侵者的脚踝。
沼泽上空弥漫着淡绿色的雾气，将阳光过滤成病态的色调。
“就是这片区域了。”莫妮卡停下脚步，红发在雾气中依然醒目，“根据巡逻队的报告，那头剧毒蜥蜴最近三次出现都在这个范围。”
布鲁克蹲下身，粗壮的手指拨弄着一片被压弯的芦苇：“这里有爬行痕迹，宽度吻合，但至少是两天前的。”
“分头找找看？”艾丽娅提议，已经跃跃欲试地握住了剑柄。
克莱尔摇头：“在这种能见度下分散可不明智，我们可以沿着沼泽边缘慢慢找。”
“没错。”
莫妮卡点头：“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根据汇报，这东西非常狡猾，它会故意躲避狩猎的小队。”
正当众人准备开始时。
“让我试试吧。”
霍恩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提议去图书馆找本书。
众人的目光看向他。
他举起灰鸦法杖，三枚乌鸦头骨的眼窝中磷火渐盛，轻声：“灰鸦视野。”
随着咒语完成，一只半透明的灰鸦从法杖顶端振翅飞出，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圈后，无声地滑向沼泽深处。
“侦查法术？”克莱尔有些惊讶。
“是的，希望有用。”
霍恩简短解释，双眼泛着与灰鸦同步的微光，他凭借视野共享从高空快速略览着沼泽地，很快就有了发现。
“找到了。东北方向，两百米开外，有一处半淹没的洞穴，洞口有新鲜黏液，还有……”霍恩顿了顿，“还有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带路。”莫妮卡立刻决定。
在霍恩的指引下，小队小心翼翼地穿过沼泽。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降至不足十尺，布鲁克走在最前，巨斧随时准备挥出，克莱尔法杖顶端凝聚着一团光亮术，却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就是那里。”
灰鸦飞回法杖，霍恩抬手指向一处隆起的小土丘，在茂密芦苇的遮掩下，隐约可见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边缘挂着某种发光的黏液。
克莱尔低声念咒，光亮术向前飘去，照亮了洞穴入口。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洞口的泥地上，布满了杂乱的足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足迹中混杂着许多骨骼碎片。
“看来这家伙伙食不错。”
布鲁克调侃。
霍恩身为死灵法师，却能感受到那浓郁的死灵魔力，不由做出提醒：“有东西出来了。”
洞穴深处传来黏腻的摩擦声，接着是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一个庞大的轮廓缓缓爬出，在光亮术的照射下显露真容，那确实是一头蜥蜴，但它的前半身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后半身却完全白骨化，脊椎骨裸露在外，尾巴末端甚至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腐肉。
强横的魔力波动显示，它至少是一转魔物，同价位魔物本就比人类职业者更强，如今还发生了诡异变化。
“诸神在上…”艾丽娅脸色发白，握剑的小手微微发抖，“它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布鲁克已经摆出战斗姿态，满脸严肃：“准备上吧！”
“别着急，事情已经超出了原本的范畴。”
克莱尔看向霍恩：“不如问问我们的死灵法师对此有什么看法。”
霍恩回忆了下脑子里的知识，不太确定道：“这不是自然变异…这是死灵魔力侵染的症状，像是谁要把它转换成亡灵生物，却又没有完全达成。”
艾瑞娅看向霍恩：“你是说，有死灵法师在禁林活动？”
“不可能。”莫妮卡摇头，“学院唯一的死灵法师不正在我们队伍里吗？还是说哪个教授会这么无聊来做这种事？”
霍恩没再回答，而是仔细观察着那头诡异的蜥蜴。
它似乎察觉到了入侵者，却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来回扫视，下颌骨开合间滴落着黑色黏液。
“不一定是死灵法师。”
霍恩进行补充：“也可能是某个死灵魔力源扩散，将它污染成这个样子，对了，死灵魔力最浓郁的地方就在洞穴里。”
“看来，”莫妮卡抽出长剑，剑刃在雾气中划出一条路来，“想要弄清楚，就得先解决它。”
剧毒蜥蜴仿佛听懂了她的宣言，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腐烂的尾部猛地拍打地面，溅起一片泥浆。
它张开嘴，露出半骨骼化的咽喉，一团黑紫色物质正在那里凝聚。
“是毒液喷射！散开！”布鲁克大喊。
小队成员迅速分散，几乎在同一刻，一道黑色液体从蜥蜴口中激射而出，落在克莱尔刚才站立的位置，泥浆立刻沸腾起来，冒出刺鼻的烟雾。
“护盾术！”克莱尔法杖挥舞，一道半透明屏障出现在众人面前。
布鲁克已经绕到侧面，巨斧带着呼啸风声砍向蜥蜴的颈部。
“铛”的一声，斧刃被突然抬起的骨尾挡住，溅起一串火花。
“这家伙骨头比钢铁还硬！”布鲁克惊讶地后退。
莫妮卡抓住机会突进，长剑直取蜥蜴眼睛，却在最后一刻被它偏头躲过，剑尖刺进鳞片，却又卡在骨头中。
“小心！”霍恩突然高喊。
蜥蜴的骨尾如鞭子般抽向莫妮卡，眼看就要击中她的后背，一道黑影突然从霍恩身边窜出。
是格罗姆探出手，骨爪精准地抓住了袭来的尾巴。
“咔嚓”一声脆响，一节尾骨被他硬生生掰断，一转之间亦有差距。
蜥蜴发出嘶吼，猛地转头看向这个突如其来的敌人，当它空洞的眼眶对上格罗姆的蓝色魂火时，动作突然僵住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灵魂震慑生效了！”霍恩不知不觉间代替指挥，“现在攻击它！”
莫妮卡没有犹豫，长剑带着淡金色光芒刺入蜥蜴的眼窝，直贯大脑。
布鲁克的巨斧同时落下，将它的头颅几乎劈成两半。
蜥蜴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白骨化的部分开始自行解体，像是被无形的手拆散，一块块掉落在地，而剩余的血肉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这...不正常。”克莱尔脸色难看，“自然死亡不会这样。”
霍恩蹲下身，用灰鸦法杖轻轻拨弄那些骨骼碎片：“死灵魔力在急速流失...就像是被切断了源头。”他抬头看向洞穴深处。
莫妮卡擦去剑上的黏液：“我们得进去看看。”
艾丽娅不安地看着黑漆漆的洞口：“真的要进去吗？万一里面还有更多这种怪物...”
“你可以在外面等。”莫妮卡已经开始检查装备。
“我才不要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艾丽娅立刻抗议。
霍恩站起身：“我的使徒可以探路，它对死灵魔力很敏感。”
“这家伙可真强。”
布鲁克真心称赞一句，又道：“看来带个死灵法师也不全是坏事。”
克莱尔点头同意：“至少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有用。”
霍恩没有回应这些半是称赞半是揶揄的话，他转向洞穴，灰鸦法杖上的磷火照亮了前方几尺的路。
“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