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两世为人

“阿煊,你记住……你记住……”

“什么?要我记住什么?”

“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弱小……千万……千万不要……”

“哦!这个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阿煊,娘……娘亲……熬不过去了……你……且去找你阿舅……”

“娘!!!”

“你是小煊吧?都长这么大了,来到阿舅这里,就当是自己家!”

“阿舅……阿舅……我饿…….”

“且来且来,你舅娘刚煮好的肉饼!!!”

“呼啦……好烫好烫!!!”

“啊哈哈哈……慢慢吃,不急,还有许多嘞!!”

“小……小煊,快……快走——走!!!”

“阿舅!!!不!!!”

滴答滴答……一滴接一滴带着泥土气息的雨水滴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轰隆作响的雷声一下子惊醒了少年,勉强撑起多日不曾进食的身子,噩梦带来的悚然尚未完全退散,挺着一双近乎死鱼般的眼睛瞧了瞧四周,这是一间塌了一大半的黄泥屋,从屋顶砸落的木头碎瓦将厨灶弄烂了,昨天才从野外捡来的枯枝柴木也被雨水侵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咕咕咕……”

干瘪的肚腩发出了阵阵抗议,少年凄然一笑,都到这等时候了,自己竟然还想着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不失“民以食为天”的本色嘞!

一想到热乎的饭菜,少年就想到前些日子在自己面前被贼寇乱刀杀死的舅舅一家……

少年名叫赵煊,今年16岁,原先是大虞王朝南洋郡怀溪乡一户寡妇独子,在他五岁那年,娘亲染上了痨病,由于家里一穷二白,将娘亲积攒下来的首饰嫁妆统统变卖也承担不了昂贵的医药费,于是,在第二年的春日社节上,从社里抢到一只烧鸡的赵煊鼻青脸肿地回到家里,发现娘亲已经断气了,曾经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直挺挺地看着家里同样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嘴里还残留着一抹灰褐色的药沫,枯槁的身形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跟赵煊在义庄里看到的没什么两样……盘坐在家门前那道被老鼠钻出好几个门洞的槛上,赵煊没有哭泣,而是默默将辛苦抢来的烧鸡吃了干净,吃完后抹了抹嘴,从家里翻找了一块白布绑在头上,穿上娘亲专门为自己裁剪的“秀才服”,从自家最近的常大爷家开始,一家接着一家在门前磕头跪拜,这是在告丧,即告诉街坊邻居家里死人了,跪请街坊邻居帮忙处理白事。

娘亲的丧事办得十分简陋,从玉京城匆匆赶来的舅舅一家承担起了主办人的重任,赵煊只知道当时自己听从舅舅的指点,朝着前来吊唁的宾客不停鞠躬谢礼,直至出丧都没流过一滴泪水,唯有在跟随舅舅拿着家里所有细软前往玉京城的途中,他默然躺在舅舅的怀里,像一只没了家的小兔子抓住舅舅的衣角,两眼无神地回头看向娘亲的坟,苦涩的泪弄湿了舅舅衣袍,舅舅不曾宽慰,只是紧紧抱着他,不断用手轻抚他羸弱的身子。

到舅舅家的当天是晚上了,赵煊睡了一路,睁开双眼就看见了这个世界最繁华、最宏伟的城池——【玉京城】,这是一座与他在地球时所生活的现代化城市相差无几的、充满古典风味的不夜城,传闻城里居住着上千万人,按照井然有序的里坊分散居住,舅舅家是福安坊筷子巷甲行第二十一号,这是一座前后二进庭院,内部装扮充斥着一股江南风味。

赵煊一度以为自己从地球重生到这一个名为【玉穹】的古老世界后,内心已经彻底封闭了,就连唯一的娘亲也病死了,但是,舅舅的出现让赵煊内心的封印出现了松动,被舅舅接到玉京城落户定居后,他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身上的衣服永远是崭新干净的,每当他从学堂回来,也总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有些甜腻了,赵煊不怎么喜欢口味独特的江南菜。

为了让自己今后有自保之力,两年前(14岁),舅舅花费重金送他到一位在玉京城西郊隐修的武道宗师麾下习练武艺,十天前,当赵煊满怀欢喜地从山里回到玉京城,赫然发现舅舅在突然就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贪官污吏,又经过廷尉这么一审,家产统统被抄没,而舅舅一家被判处充军流放至边关服刑,罪及三代,即舅舅、舅舅的儿女和舅舅的孙儿女都成了罪户,从今往后不得读书做官、不得经商、不得穿锦衣绸缎……诸多限制,严苛至极!

然而,赵煊想不明白的是,舅舅一家都已经被判刑充军流放至边关,为何会死在流放路上?负责押送舅舅一家到边关服刑的兵士,又为什么会说是舅舅一家企图中途逃跑,再三警告后不得已出手镇杀呢?如此诸多疑点,让赵煊的前身意识到舅舅一家应当是被人所害!

舅舅原先是玉京城附廓县——长乐县的一名书办,属于“吏”,年轻时不过侥幸被录用,一直在长乐县衙辛勤工作二十余年,期间不曾与人结怨,反而颇有“及时雨”宋江急公好义的风范,可奇怪的是,赵煊的前身了解到舅舅在他从山里“毕业”归来前三个月时,突然被前长乐县令张况提拔为主簿,紧接着三个月后,也就是十天前,舅舅就突然被查出在过去二十年里贪墨长乐县衙诸多吏员的“养廉银”,合计约20万两白银,更是私自接纳民商捐献的良田、宅院、婢女等贿赂,进而出面为这些民商拉关系、平“冤屈”…….

简直是一派胡言!

深知舅舅为人的前身回来后得知这等惊天噩耗,连行李也不曾放下就匆匆赶往玉京城郊外寻找已经被押送上路的舅舅一家,哪知当前身到了一处芦苇荡,竟是发现舅舅一家已经倒在血泊中没了生气,周遭还有许多身穿黑衣的蒙面杀手翻找舅舅携带的包裹,似乎是在找一些什么关键的物品,可惜一无所获,早就震怒不已的前身当即与这群蒙面杀手生死相搏,凭借着一身高明武艺,前身用一把从师父那里得来的杀猪刀杀掉了七名蒙面杀手,就在他打算下手擒下剩余的两名蒙面杀手时,从芦苇荡中豁然射出一柄涂抹着毒液的箭簇,所幸前身及时闪避,但仍旧被箭头在左侧手臂上破开一道伤口,未几,头晕目眩,意识到箭头有毒的前身果断脱离战场,然而,那两名们蒙面杀手同样是江湖老手,察觉到那一箭是“友军”射出来助力他们杀死前身的,各自操着一把锋利的斩首刀快步上前,正打算一举结果了前身,却不知前身寻到了一口武者的“宁死不屈之气”,反而被强忍着毒力侵蚀的前身连连逼退,最终眼睁睁看着前身窜入芦苇荡不知所踪,气急败坏之下也只能迅速离开。

强烈的毒不断侵蚀前身的五脏六腑,为了尽快脱身,前身携带的包裹里在半路不幸丢失,如果包裹还在,里面有师父特意赠予他的解毒药,服下后即便不能恢复如初,也不至于让前身彻底丧失了战斗力,倒在了当前这间破败的黄泥屋大门前十来米的乡间小路上。

在彻底昏迷前,赵煊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舅舅那张像乡间老农般疲惫的面孔……

……………………………………………………

“鼎爷,我体内的毒素,全部清除了吗?”

“尽管放心,本玉鼎无所不能,这毒进了本玉鼎的肚子里,就只能被吃个干净!”

“如此……多谢了……”

勉强撑起身子盘腿而坐,在空旷玄奥的识海里,赵煊的意识化作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小人,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一尊与中华商代司母戊大方鼎十分相似、但鼎身是一片冰清玉洁且镌满了一头接一头神话里的【饕餮图录】,正是让在地球上为救人不幸牺牲的赵煊来到【玉穹界】且借助这一具同名同姓的躯体重获新生的“罪魁祸首”。

据《山海经》记载:饕餮其形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与混沌、穷奇、梼杌一同称为【四凶】,原身乃是人族五帝的四个不才子。

按照【饕餮玉鼎】给出的“解释”,它原本就是【玉穹界】远古时代某位大能为自身量身打造的本命之器,可惜在最终成型的一刻被仇家找上门来,一番大战过后,已然诞生且具备高度灵智的【饕餮玉鼎·真灵】透过由于大战所产生一道宇宙裂缝来到了地球上,只是在抵达地球后力量消耗得一干二净,意外附身在一件青铜四方鼎上陷入沉睡,后被赵煊的老祖宗从一处古董市场低价淘回家里当作摆设,小时候贪玩的赵煊在这件四方鼎上磕破了脑袋,血流入鼎内唤醒了沉睡已久的【饕餮玉鼎·真灵】,醒来后不时在睡梦中呼唤赵煊在夜深人静时触摸鼎身,以此来汲取赵煊身上的“气”复苏自身,直至感应到赵煊濒临死亡的那一刻,【饕餮玉鼎·真灵】彻底苏醒,以鼎内为数不多的“气”撕开宇宙裂缝,带着赵煊的一丝残魂回到【玉穹界】,进而帮助赵煊的一丝残魂完全融入同样濒临死亡的原主,经过三天三夜的昏睡,赵煊终于获得了这具身体的所有权,成为了【玉穹界】芸芸众生的一份子。

既来之,则安之。

在地球上,赵煊本就是家里最不受器重的孩子,想必他的家人们听到自己为了救人才不幸牺牲的“噩耗”——或许都不认为是“噩耗”,而是“天大的好消息”吧?

反正在地球上也是“神憎鬼厌”的小透明,如今有了【饕餮玉鼎】这件“外挂”的帮助重获新生,对于赵煊而言,内心没有任何的负担——他在地球上的兄弟姐妹会好好照顾早就在养老院预定了房间的老父母,他膝下也没有孩子,也没有债务和财产,后事处理起来很快。

不过,赵煊没想到的是,刚活过来就要面对前身舅舅一家被栽赃陷害谋杀的逆天开局,这多少让赵煊感到沉重的压力——受到前身残留不多的执念的影响,赵煊必然要为这具身体的舅舅一家报仇雪恨,况且,就算没有前身的执念,赵煊也要将幕后真凶揪出,然后宰了!

都来到了异世界,居然还能让赵煊碰上这种“栽赃陷害”的把戏,这不纯纯欺负老实人吗?真以为老实人不会发狠吗?老实人狠起来,那是惹不得的!

“嘶嘶……好冷!!!”

赵煊的意识刚从识海退出,立即就感受到了一股冷风吹过,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原本因为那一股不知名毒素的侵蚀导致了这具身体的免疫力大为下降,再加上又好些天没吃东西,如今腹中空空如也,要是继续这般饥困交迫下去,他真担心自己刚活过来就又死了。

“鼎爷,你能不能感应到附近有什么【气】在流动吗?”

“抱歉了,小赵,为了替你疗伤祛毒,我已经消耗了剩余的【气】,无法继续探测附近的【气】的流动,但是,在我模糊的感应里,在你东南方位10里左右,应当有一个兔子窝。”

“兔子窝?”

听到这个,赵煊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报仇不报仇的,那也得等到吃饱肚子才有精力去考虑。从冰冷的干草堆上艰难起身,脚下一滑,赵煊差点摔倒,好在他眼疾手快及时蹲了下来,微微喘气,走是走不动了,只能一步步爬到已经被砸坏的厨灶那边,他想要把藏在厨灶下面通风口的杀猪刀重新拿出——捕猎,那也得有个趁手的工具!

“呼呼呼……”

越来越大的冰雨不停拍打在赵煊身上,【饕餮玉鼎】已经没“气”了,无法帮助他狩猎那一窝兔子——确实是一窝兔子,而且以赵煊强化后的视力观察,这一窝兔子每一只都十分肥壮,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这些兔子不是白色的,而是浑身黑到发亮,难怪在这一处荒地打洞当窝,一到了晚上,再迅猛的虎狼碰上这一窝兔子也要抓瞎。

瞧着那群黑毛兔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食着手上的玉米,赵煊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握着杀猪刀的右手十分放松,但抓在松软湿滑的泥土里的左手不由得握紧成拳,整个人埋伏在三人高的杂草堆里,距离那一窝兔子只有不到半里(1里=500米),凭借前身打下的扎实底子,赵煊有把握在10秒窜到兔子窝边上一拳打踏洞口,让这群在露天野炊的黑毛兔子有家不能回——如果是在全盛状态,赵煊甚至能在3秒内完成这一场难度不小的狩猎,可惜体力匮乏、天气恶劣,使得他一身本事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得到完全施展。

“一、二、三、四……八,啧啧,八只,今晚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小兔子们,我来了……嗯?”

正当赵煊准备全力爆发开启狩猎时,赵煊意外察觉到在兔子窝东北方位2里处似乎有异常情况,忽而,一道粗壮的闪电劈下,照耀得方圆10里内的景象清晰无遗,落在赵煊眼里,一条绯红色且头顶上攒着一团黑色肉冠的大蛇正在不停口吐信子,看向那群黑毛兔子的眼中满是贪婪、急切——这一发现让赵煊无声地爆了一句国粹,接着趴在原地不再动弹。

“哪来的大蛇?头顶还有一团肉冠?该不会是传说中要化蛇成蛟的狠角色吧?”

一想到这里,赵煊就倒吸了一口混杂着碎泥的雨水,差点将他呛到咳出声来,在地球时,他曾经看过许多玄幻仙侠小说提及到蛇头顶上的“肉冠”是即将成型的龙角,一旦让蛇越过龙门、勘破天劫,龙角也会随之成型,这蛇就变成了蛟龙。

“怎么感觉跟《小鲤鱼历险记》里的癞皮蛇一个样?”

很奇怪的联想,但赵煊可不是在开玩笑,《小鲤鱼历险记》里的癞皮蛇拿到一对龙角就能作威作福,甚至能差点咬(毒)死凤凰,可见【龙】这一生物在任一世界都处于顶端,就是不知道这头大蛇的实力如何,或许就连前身那等单独反杀7名杀手的狠人也对付不了吧?

重生以来,赵煊还没来得及向【饕餮玉鼎】咨询关于【玉穹界】的情况,但从眼前这一幕来看,【玉穹界】似乎也是一座修仙世界啊?或者是所谓的“灾变世界”?

【真是一道美味的食材!小赵,不要怂,莽上去】

???

突然浮现在意识里的【饕餮玉鼎】的声音,让赵煊糊涂了…这货不是又睡着了嘛?怎么这会儿又醒了?还蛊惑他去跟那条即将化成蛟龙的大蛇干一仗?真当他是不死之身啊?

一连窜的疑惑透过意识传递给【饕餮玉鼎】,而后者给出的反馈很简单——

【饕餮,无所不吃!】

好吧!看来自己是摊上了一个超级大胃王!不过,那也得看看他赵某人现在的状况吧?身体虚弱着呢!况且,就凭一把杀猪刀,赵煊胆子再大也不敢跟这条大蛇莽一架啊!

“嘶嘶嘶……”

“吸溜!!!”

【恭喜小赵,你被食材发现了!】

我艹!

这算什么?

无妄之灾嘛!

只见这头即将化蛟的大蛇居然选择放弃美味可口的黑毛兔子,墨绿色的瞳孔朝着赵煊所在的杂草堆扫了一眼,而后,舞动着庞大的蛇躯瞄着赵煊冲刺而来,为此,赵煊能清晰地看到这头大蛇褐红色的口腔背部以及两排尖锐渗人的利齿——张开血盆大口就想吃他?

“我倒要看一看,谁才是真正的【食物】!”

在这一刻,赵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感,那是由于【饕餮玉鼎】醒来后不停用‘气’来蛊惑他的意识,进而让他产生了与【饕餮】等同的——什么都吃得下的惊人食欲!

“饿了饿了饿了……”

原本墨黑色的瞳孔瞬间被一抹浓烈的猩红取代,起身缓缓舒展了一下由于受伤变得钝化的身体,赵煊用舌头在嘴唇上舔舐了一下,这一举动落在冲锋过来的大蛇眼里极具挑衅,而后,它怒了,朝着赵煊发出了一道不明意味的低吼,奔袭速度比先前又快上了几倍!

庞大的身躯遮住了赵煊的视线,受到惊吓的黑毛兔子们早就躲回地洞里瑟瑟发抖,墨绿色的蛇眼看向赵煊就像在看向一道美味可口的食物——比起吃兔子,大蛇自觉更爱吃人!

回想起曾经被自己吃紧肚子里的人类,大蛇的眼中闪过一抹让赵煊为之惊诧的喜意,比起兔子,人类的味道更加“甜美”,而且大蛇十分享受用自己尖锐的牙齿去啃食人类——“嘎滋噶滋”的骨头被咬碎的美妙声响,每个人类被吃掉前不一而同的害怕、卑微的神态,让它总有一种处在万物之巅的满足感,这是吃兔子无法给它带来的奇妙体验。

“不过是一头苟活在荒山野岭的畜生,也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

“且来受死!!!”

“吼!!!”

一道依稀可见的【饕餮】虚影落在赵煊身后,手提杀猪刀,少年怒发冲冠!

【饕餮玉鼎】先前说没“气”了,那是哄骗赵煊的,毕竟它总要留下一些“气”作为最终保险,如果赵煊再遇上危险,不至于像原主那般死在荒郊野岭也无人知晓。

一股腥臭直冲赵煊鼻腔,但又迅速被【饕餮玉鼎】撰了过来丢进鼎内炼化,对此赵煊并不清楚,如今他脑海只有一个想法——吃掉大蛇!巧合的是,这头大蛇也想吃了他!

前身的师父交给前身的刀法十分朴素简洁——杀猪杀狗杀牛杀人,一刀足以!

因此,赵煊的这一刀凝聚着【饕餮玉鼎】悄然抹在那柄杀猪刀上的“气”,也有赵煊本身两世为人后迸发出来的“不屈意志”——不屈从困境、不屈从弱势、不屈从命运!

“这一刀,小爷斩了你这畜生!”

伴随着赵煊的一声怒吼,那头即将化蛟的大蛇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它竟是从这个渺小的人类手上拿着的刀上感受到一股不服天、不服地、唯我独尊的强横之“气”——

有危险,扯呼!!!

然而,为时已晚,只见一抹横亘在天地间的红色刀芒毫无阻碍地落在这头只差一步就能跃过龙门化作蛟龙的大蛇身上,“咔嚓”,一道堪比大树粗壮的雷电再次劈在了此处荒野,如果有旁人在场,或许能发现一条长达千尺(约241米)、宽百尺(约24.1米)被一刀从中间砍成了两半,更有细微到肉眼无法看见的“气”分成无数道钻进这头大蛇的血肉里疯狂啃食,原本还有反击之力的大蛇竟是无法动弹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吃掉”……

或许是真饿了、或许是【饕餮】的食欲仍在发挥影响,并不清楚自己只用一刀就斩杀了一头化蛟大蛇的赵煊抄起杀猪刀就切割这头大蛇的肉放入嘴里大口咀嚼,然后艳霞,周而复始,当雨水不再落下、太阳重新升起时,赵煊已经从蛇头吃到蛇尾,只觉浑身上下都充斥一股热意,在小心翼翼露出头来观察情况的黑毛兔子们惊悚的注视下,赵煊全身都像是刚从上千摄氏度的炼钢炉里拿出来的通体火红的铁块,而且从体内向外不停排斥黑色的杂质,一头飘逸的长发被烧没了、很快就长出来、又烧没了、又长出来,循环往复,直至赵煊将最后一块蛇肉吞进肚子里,空旷的荒野上只剩下一具壮观、不剩下一丝血肉的蛇骨架!

【小赵,胃口不错,这蛇骨架就留给本玉鼎啦!】

不等赵煊反应过来,【饕餮玉鼎】竟是从赵煊的识海里径直出现在外界,随后,一股骇人的吸力从【饕餮玉鼎】的“口”出现,未几,大蛇的骨架就消失不见,连带着周围山林的朝露之“气”也被吸进了【饕餮玉鼎】的体内,惊得那群黑毛兔子再次逃回地洞里。

“嗝~~嗝~~好饱啊……”

“我这……这……蛇呢?被谁偷走了?”

【小赵,蛇都被你吃了,不知道了嘛?】

“哈?被……被我吃了?一整条蛇都被我吃了?”

【对的!】

“哟……呕……呕……”

当了两世人,赵煊第一回吃蛇,居然是这么吃的?让赵煊严重大反胃口,想着把吃掉的蛇肉统统抠出来,但是,他十分悲催的发现,那些蛇肉在进入自己的身体后就迅速消化了,无论他怎么扣也无法否认自己在“狂热状态”下吃掉了一整条即将化蛟的大蛇!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鼎爷,你出来!!!”

【小赵同学,不要暴躁,这是好事啊!你没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嘛?】

“嗯?”

原本暴躁不安的赵煊在听到【饕餮玉鼎】的提醒后,连忙用脆弱的意识查看体内的情形,果真发现自己血管、脏腑、骨骼竟然变成了琉璃玉色,在原地用力往上一蹦,居然蹦了大约5米,这一变化让赵煊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在自己不清醒的时候吃掉了一整条大蛇显得十分“恶心”,但是,赵煊觉着吃掉这条大蛇后给自己身体带来的好处足以抹除“恶心感”。

“鼎爷,这所谓的【气】,到底是什么?”

【本玉鼎早就预料到你会这么问了,与其告诉你‘气’是什么,倒不如让你亲自感受一下‘气’的存在】

“嗯?鼎爷,你是说我的体内也有【气】了!”

【小赵同学,别把自己当成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自行感受一番吧!】

“呃呃呃…...我不是!!!”

为了感受到【气】的存在和流动,赵煊心无旁骛地盘腿坐在原先的杂草堆中间,轻闭双眼、双手垂放,整个人完全沉寂下来,未几,一股燥热从他下腹慢慢涌现,进而扩散至周身,连识海变得“动荡不安”,然后从体内传导至体外,只见在赵煊旁边的杂草簌簌而动、路过的蚂蚁群也停了下来、地洞里的黑毛兔子冲到了他的身前、吹过的风静止了……

在这一幅突然静止的【画】里,赵煊就像是一位画家,正在拿着一根普通的画笔在肆意“作画”:只见一会儿他将蚂蚁群分成三段、一会儿将两头黑毛兔子扔到远处的溪流、一会儿又把风攥到手里捏成自己的模样,在【画】里,所有存在由他摆弄,这是什么呢?

御,本义驾驭马车,广义驾驭万物!

类似于赵煊在地球看过的一部热血日漫《航海王》里的【霸王色】,但是,比起【霸王色】而言,【霸王气】不受任何外部限制,只与【霸王气之主】本身存在唯一关联。

“啪嗒!”

静止的【画】又重新动起来了,赵煊睁开双眼,一抹精光闪过,他也说不上来当下的感受是什么,但他能确实感受到【气】的存在——这是一种特殊的法则,存在于整个【玉穹界】,本质是“驾驭”,但落在个人身上的具体运用方式不同,诸如道门追求一口【清静无为、顺其自然】,儒门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武者崇尚【义字当头、快意恩仇】。

落在赵煊身上,有着【饕餮玉鼎】的导引,使得他的【气】包容万象——【饕餮】无所不吃,吃的越多越杂,各种蕴藏在食材里的【气】也就进入了赵煊的体内,如果是寻常之人敢这般吞噬其它的【气】,恐怕难逃一死,但【饕餮玉鼎】却能为赵煊炼化【杂气】,进而让赵煊吸收被炼化后留下的【纯净之气】,足以见得【饕餮玉鼎】玄妙强横。

被赵煊吃掉的大蛇修行的是一口【龙气】,即这头大蛇最终目的是进化为真龙,如果没有遇上赵煊,或许这头大蛇在未来也有一线机缘进化为真龙,如今它修行的【龙气】被【饕餮玉鼎】吸入鼎内炼化,待到炼化完毕,留下的【纯净之气】也能用于复苏玉鼎真身。

就赵煊个人感触,所谓的【气】跟意志息息相关,但他的【气】是最特殊的,今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暂且不得而知,就目前来看,赵煊十分享受这种【御万物】的奇妙体验。

一跃而起,顿觉视角开阔。

远处的山林传来清脆的鸟鸣,野鹿、白狐、山猪、云豹接连出现又陆续离去,潺潺流动的清溪像一条玉带绕着山间而动,天空上一群白鹭朝着南方飞舞,地里的野草正在疯狂发出新芽,彰显其顽强的生命力,原先被惊吓退回地洞里的黑毛兔子“哂哂喁喁”地又跑了出来,围在赵煊脚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好像是要告诉赵煊一些事情,但赵煊不懂兽语啊!

【小赵,别愣着了,这群食材说要派两个‘族人’跟着你离开这里】

“啊?不是……玉鼎,你连这兽语也听得懂啊?”

【请不要质疑本玉鼎的语言能力,你这个连指手画脚都看不懂的学渣!】

“呃呃呃……”

忍了!

默默松开了握紧的双手,赵煊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就【饕餮玉鼎】这毒舌,换个人来估计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也就他赵某人心地善良,懂得“相忍为国”的道理。

不过,你们这群黑毛兔子怎么就想到派出“族中子弟”跟我一个人类去闯荡世界呢?

真就主打一个仙侠魔幻主义风格?

【小赵同学,无需多虑,这是底层生物自有的生存规则】

“嗯?生存规则?鼎爷,这又是什么说法?”

饱餐一顿又暂无生死威胁的赵煊,也难得有了一份宁静,便是坐下盘着腿认真聆听鼎爷的教诲——无论是他还是前身,对于这一方【玉穹界】的了解远远比不上【饕餮玉鼎】。

【小赵同学,难得你有着不耻下问的求学精神,本玉鼎就简单为你述说一二吧。】

“.…..”

按照【饕餮玉鼎】的说法,其实整个【玉穹界】是一座弱肉强食的丛林,人类是这片丛林里最顶级的猎食者之一,像黑毛兔子这类生存在最底层的生物或是依照本能、或是模仿其它生物,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通过追随强者使得族群得以繁衍生息。

【玉穹界】的人类大多数是居住在城池里,在旷野生活着的是妖兽。

诞生了灵智的是【妖】,它们拥有自主炼气的法门传承,比如那头即将化蛟的大蛇;像黑毛兔子这等只能通过手脚比划传达情绪的,就是尚未开智的【兽】。

自【玉穹界】有明确的历史记载以来,人类与妖兽在这片丛林的斗争烈度不高,大多数时候双方是和睦共处的共生关系,像被赵煊吃掉的这头大蛇吞食了不少人类的情况极比较罕见,也很少出现妖兽大军攻击人类城池的现象,正常情况下,彼此是井水不犯河水。

【小赵同学,就算让那头蛇吃掉这一窝兔子,在这片土地下面,还有很多窝兔子。】

“狡兔三窟嘛!我知道的!”

看着一公一母的两只黑毛兔子在自己面前露出一副拟人化的谄媚讨好的姿态,让赵煊会心一笑,双手捧起这两头份量不轻的黑毛兔子,一种“我总算有同伴”的欢愉涌上心头,不由得用脸颊去逗弄这两头黑毛兔子,眼见他如此喜欢被“送出去”的两名同族,那只领头的黑毛兔子暗中松了口气,在从前也不是没有人类前来这片山林荒野打猎,但是,它们从来没有见过像赵煊这般直接生吃了一头即将化蛟的大蛇的猛人,察言观色之下,黑毛兔子们也能清晰地捕捉到面前这位狠人的欢喜,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赵煊,举起一双前爪手舞足蹈,让赵煊不明所以,又是在识海里问起鼎爷,后者烦了,干脆将“兽语”传授给他。

所谓“兽语”,其实是用与兽类同等频率的脑电波透过【气】这一载体将自己想要表达意思传递给妖兽——主要是【兽】,只因大多数【妖】通晓人族语言。

“兔子,你们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一……一……”

“一年?”

“不……是一……一百年……”

“哟嚯?100年?那你们居然没成精?”

黑毛兔子首领表达能力有所欠缺,总是断断续续的,但得知这群黑毛兔子在这片荒野生活了100年后,赵煊震惊了,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黑毛兔子首领再三肯定,它们就是在这里生活了100年,目前以赵煊站着的杂草堆为中心的方圆100里之内都有它们的同族,兔子窝不计其数,使得这一范围内的地下就像是一座四通八达的迷宫。

“原来是这样啊……”

得益于优渥的自然环境,黑毛兔子的祖宗们来到这片荒野定居后就不停繁衍后代,至今已经有约上万头黑毛兔子,而被赠送给赵煊的两头黑毛兔子灵性十足,在黑毛兔子首领看来——这是两个族内最有可能开启灵智、进化为【妖】的同伴,如今赠予赵煊,足见诚意。

“谢谢你们的认同,以后我还会再来你们的家‘做客’的。”

“再……再见……”

与黑毛兔挥手道别,赵煊将一公一母的两头黑毛兔子放在自己的两侧肩膀上,依旧穿着那一身已经破烂的褐色练功服朝着位于西南方位的玉京城而去,沿途经过一条山溪,顿觉口渴,于是蹲下来用清冷的山泉水洗了把脸,在水面上,他发现自己长得还不赖——

鹤顶龟背,虎体龙腮凤眼朝天,双眉入鬓颈修颧露,额阔身圆,皇梁耸直面色白黄左眉角一黑子足下纹起如龟,一条九尺昂藏汉子。

舅舅还在世时,赵煊就经常被摁着吃各类肉食,甚至每年春日过社节还能浸泡疏通经络的药浴,为此,赵煊那些表兄弟一度表示“抗议”,然而“抗议无效”,只因他那些表兄弟着实没有练武的天赋,无一例外都打算走科举成为儒门子弟,可惜……

可惜他们连童子试都还没得及参考就魂归地府,一想到经常与表兄弟们比试谁尿的更高的童年趣事,赵煊就笑了,但很快又感到一股难言的悲痛,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惹得两头黑毛兔子不明所以,只能用毛茸茸的前爪不停轻抚赵煊的两边脸颊。

“我没事了,谢谢你们的宽慰……”

轻拍了一下两头黑毛兔子的小脑袋,赵煊继续用清冷的山溪水清洗脏了好些天的脸蛋,洗去的不仅是污渍,还有以往的躁动不安。

“嗯?”

“唰!”

赵煊及时跳进纵深不低的山溪里,却见一道接一道闪烁着黑色光芒的铁箭从一旁的山林射向溪水里,两头黑毛兔子仅仅抓着赵煊的衣袍,憋住气,随着赵煊一同顺着山溪底下的暗流游出了这片荒野,追踪至此的杀手们见状又是气急败坏,没想到一个年轻人竟然能三番五次地从他们手上逃脱,此事若是传回组织里,恐怕要受到首领的严苛责罚!

“兄弟们,据情报所述,这小崽子一身武功不俗,如果不能杀掉,后患无穷!”

“头儿,无需多说,咱们继续追,我就不信了,这小子的运气一直这么好!”

“好!兄弟们,那我们兵分两路,我带队继续追踪这小子,铁鹰带另外一队守在京城的必要通道上,一经发现,立即动手,事后自有首领会为我们处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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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总算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一座低矮的山丘脚下的一处山洞里,一道俊美壮硕的少年冒出了头,两头毛色黑亮的兔子一蹦一跳地从少年人的肩膀下来,在地上不停抖索身上的积水。

少年人正是赵煊,两头黑毛兔子是赵煊刚收到不久的“礼物”,得亏原主被师父经常训练水性,否则,赵煊真担心自己逃不出那些蒙面杀手的围杀,不过,两头黑毛兔子的水性也如此厉害,倒是让赵煊有些惊喜,上前一手抓住一头,笑了笑,一起走出了这座山洞。

训练有素且组织有方的杀手一旦认真起来,那是极其可怕的存在,赵煊不清楚这伙杀手从何而来,但他隐约意识到这必定跟舅舅被栽赃陷害、一家人在充军流放路上又被残忍杀死脱不开干系,如今,他首要做的事情——是查出舅舅贪赃枉法的真相。

深夜,山间的风吹得呼呼作响,赵煊与蹲在自己肩膀上的两头黑毛兔子靠着从天上落下的点点星光,沿着猎人们躺出来的、不规整的林间小道上快步穿梭而过,从山洞出来后,一人两兔就迷失了方向,幸运的是,两头黑毛兔子通过某种特殊手段成功找到了一处在附近山林的同族兔子窝,从这些同族这里,总算了解到此地已经靠近玉京城的附属县、即长乐县的辖区,再穿过当下这座藏着不知多少危险的深山老林就能看见人类村庄。

伴随着第一缕阳光照进深林里,赵煊眯着眼睛抬头看向被茂密的树冠遮住了的天空,腹中不觉饥饿,但两头黑毛兔子不像他吃了一头大蛇,如今已是严重脱水,趴在他肩膀上动也不能动,为了尽快找到干净的水源,他不得已调用了储蓄在【饕餮玉鼎】里的【气】,历经大半天的赶路才穿过了这片深林,看向山脚下,一缕缕炊烟从青砖瓦房里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