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微粒在从混凝土天花板裂缝中透进来的一缕光线中舞动，照亮了地下房间的肮脏景象。
这里虽然简陋，但却是家。
或者至少，在这个被上帝遗弃的世界里，这里算得上是家。
他拖着自己的身体在寒冷潮湿的地板上爬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粗重的喘息。
他每动一下，肋骨就剧痛难忍，那痛苦的交响曲呼应着他腹中的空虚。
在他身后，他听到了刘老头拖沓的脚步声，他自己的步伐也是艰难而不稳的。
他也挨了打，不过没林羽伤得重。
他们都是带伤行走的人，是每日生存之战中的伤员。
他们都怀着一种冰冷的确定性知道，今天逃过了监工老张管事的怒火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明天，那啃噬人心的饥饿感会卷土重来，而且更强烈、更急迫。
明天，他们又得回到那堆废料里，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几小块勉强能吃的蛋白糊。
林羽嘴里满是血腥的金属味。
林羽吐了口唾沫，一个深色的斑点弄脏了满是污垢的地板。
林羽头晕目眩，视线边缘模糊不清。
“该死的张管事，”林羽心里想，这个名字在他舌尖上成了一句诅咒。
“我一定要找他报仇。不管用什么办法。”
一声轻柔的抽泣打破了寂静。
是李阿姨。
她那张原本刻满疲惫却又透着坚韧的皱脸，现在满是痛苦。
她那双原本明亮且透着惊人温暖的眼睛，此刻满是泪水。
看到林羽这副破败不堪的样子……这让她心如刀绞。
她冲到林羽身边，双手像受伤的鸟儿一样在他的伤口上慌乱地舞动着。
她没什么东西，但只要有，她就会慷慨地拿出来。
一块破布，几片有点消毒气味的带伤的中药叶子。
她动作迅速，尽管双手颤抖，但触摸却出奇地温柔。
“孩子，”她轻声说，声音因激动而哽咽。
“我听说……我听说有个机会。一条出路。”
林羽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她。
一条出路？
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希望就像一条毒蛇一样陌生而危险。
“医疗公司。他们在招募……试验对象，”她接着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给的报酬很丰厚。非常丰厚。”
一股像生电般的冲击传遍林羽的全身。
足够的钱？
足够买食物的钱？
真正的食物？
也许，仅仅是也许，足够让林羽摆脱这种勉强糊口的生活，摆脱张管事随时可能踩在他脖子上的恐惧？
林羽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是一场赌博，一场绝望的赌博。
医疗公司……他们的名声远近皆知。
有传言说他们进行实验性治疗，会有可怕的副作用，还有人一去不复返。
但话说回来，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再在废料堆里过一天，再挨一顿打，再饿一天肚子……那无异于慢性的、痛苦的死刑判决。
而这个……这是个机会，不管有多渺茫。
就像掷骰子一样。
林羽的手本能地摸向肋侧那阵阵作痛的伤口。
疼痛不断提醒着林羽的脆弱和绝望。
“李……李阿姨，”林羽沙哑着嗓子说，声音粗糙。
“你……你真的觉得……？”
林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没说出口的问题沉甸甸地悬在污浊的空气中。
闪烁的灯光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把熟悉的形状扭曲成了怪物的模样。
寂静蔓延开来，浓稠而令人窒息。
突然，李阿姨的手紧紧抓住林羽的胳膊，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林羽……”她开始说道，声音低沉而急切。
“我看到那个招募人员了……他有……”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睛因为一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恐惧而睁得大大的。
刘大爷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破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到林羽身边。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担忧的光芒，像两盏在风中摇曳的残烛。
“孩子，别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着粗糙的木头，“医疗集团……那些人……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咳嗽了几声，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他胸腔里断裂的肋骨，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他喘息着，继续说道：“我……我年轻的时候……见过……见过他们干的那些事……那些……那些被他们带走的人……没有一个……没有一个回来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仿佛生怕被什么人听到。
他伸出干枯的手，紧紧抓住林羽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老树盘根般虬结。
“他们……他们拿人做实验……像……像对待牲口一样……不，比牲口还不如……”他浑浊的眼眶里泛起泪光，那是对过往残酷记忆的恐惧，也是对林羽未来的担忧。
“那些财团……那些医疗公司……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只有……只有……”他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却又找不到，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喘息声。
最后，他颓然地垂下手，绝望地摇了摇头，“他们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们……他们是要你的命啊！”
林羽看着刘大爷，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那双充满恐惧和担忧的眼睛。
林羽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在这个末世，人命贱如草芥，那些高高在上的财团和医疗公司，怎么可能会在乎底层幸存者的死活？
可是……林羽又有什么选择呢？
林羽转过头，看向李婶。
她正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流着泪。
她瘦弱的身躯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颤抖，像一片在风雨中飘摇的枯叶。
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都刻着生活的艰辛和苦难。
她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林羽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握过笔，曾经描绘过美好的未来。
可如今，这双手却只能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只能握紧拳头，与命运抗争。
一股强烈的悲哀和不甘涌上心头。
难道，我的一生，就要这样度过吗？
就要这样在饥饿、恐惧和绝望中挣扎吗？
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吗？
不！我不甘心！
林羽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我不能就这样认命！
我要活下去！
我要让李婶和刘大爷过上好日子！
我要……我要改变这该死的命运！
“刘大爷，”林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我知道……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我必须去试一试。”
林羽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刘大爷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劝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婶抬起头，用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林羽，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林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林羽知道，这一步迈出去，等待他的，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但无论如何，林羽都不会后悔。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林羽下定决心，准备去了解医疗集团试药的事情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破了地下室的沉寂。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像是有人在争吵，又像是有人在打斗，还夹杂着一些听不清的呼喊声。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难道是张管事？
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的……但是……
林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不止一个人……而且……好像……还有女人的声音……
刘大爷和李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刘大爷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木棍，身体微微颤抖着，李婶则紧紧地抓着林羽林羽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林……林羽……是……是不是……张……张管事……”李婶的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个粗鲁的男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李婶的话，“里面的人，都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