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古人之风

“子渊兄请坐！我去备下茶。”

叶宗留现在虽然生活上窘迫，却也不愿意失了读书人体面，他一直都认为，人应该体面地活着。

人的生活境遇是一回事，是否体面那是另一回事。

“不必！我是为了打听一些事情，才来拜访绍远兄的！”

于谦说得诚恳，倒让叶宗留痕诧异，他犹豫了一下说：“子渊兄不怕惹上麻烦吗？”

“以绍远兄的现状，我既然能来找你打听一些事情，能是怕惹上麻烦的吗？”

“不知子渊兄你来自何处，是否认识我的弟子陈善恭。”

“我来自何处，绍远兄早晚会知道的！令徒陈善恭，在下并不认识。”

叶宗留现在还不知道北京城的事情，他听于谦的话，心中升起了对他唯一弟子的担心。

他虽然没有跟任何人说，但是，他对让陈善恭一个人北上，其实是有些后悔的，陈善恭与他不一样，陈善恭现在连媳妇都还没有娶过。

“那子渊兄想问什么，就请直接问吧！你我之间既然正事要紧，也就没有必要进行没有必要的寒暄了。”

“我想知道，绍远兄你认为，把那些人连根拔起需要如何做呢？”

“带兵来吧！而且，还不能是带一般的兵来，至少也得是朝廷能真正的信任的兵才可以。”

“局面竟然糜烂成这样了？”

“是的。那些人也不是没有想过东窗事发的那天，所以，他们不少人都做了出洋的准备了，那些人在离开之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出来的。”

于谦听到这里，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是真正听叶宗留这样清楚地说出来，也是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那你就打算在这里等着吗？”

于谦自然是问不出等死这个词，他只能临时用“等着”代替。

“是吧！”

叶宗留本来也不想这样说，可是他现在又想起陈善恭，无奈地接受了自己现在就是在等着这个事实。

“我不愿这么说，但我，此时此刻也只能是等着。我能做的事情已经全都做了。”

叶宗留说到这里突然间想到，既然面前的这个于清大概率是一个大人物，那么陈善恭的事情，他有必要让面前这个大人物能知道。

他连忙说：“我跟您讲一个人的事吧！”

“行啊！”

“十二年前，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打抱不平，从人牙子手里，救了一个怀了孕的女人，和一个才六岁的孩子，那个孩子就叫陈善恭。”

“你……”

于谦不太想听陈善恭的事情。

“您听我说……”叶宗留从这时开始，把对于谦的称呼换成了您，“陈善恭的过往可以连上很多事情。”

“好，你讲吧！”

于谦回头望了一眼他的护卫。他的护卫此时一脸严肃，像极了一个谦卑的书童。可是如果没有他在身旁护卫，于谦还真不能像现在这样的安心。

“我家里那时不缺钱，养得起一个怀孕的女人跟她的儿子。可是，那个女人不久之后就难产去世了，那时，我答应她照顾好她儿子，再帮她找丈夫！”

叶宗留说到这里笑了出来。

“子渊兄，那时我也是年轻气盛，家里又没有人能管我，我自己安葬他没多久，就带着她的儿子，跟几个家丁去找她那失踪的丈夫去了。”

“此事当浮一大白，绍远兄此举，真有古人之风啊！”

于谦听到这里如果手边有酒，他一定会敬这个叶宗留一杯。

叶宗留干的这件事，他自问自己在同样的年岁里，是不可能干出来的，他有太多的理由不能干这样的事情了。

“可惜！”叶宗留苦笑了一声，“我有古人之风也没有用。我一路打听，该使钱就使钱，可是，当我一步步找到那个孩子的父亲时，他的父亲已经在一间银矿里等死了。”

“那时就已经有人私采银矿了吗？”

“是的。”

“而且，那些人即便是我愿意给他们钱赎人，他们也不愿意把陈善恭病重将死的父亲交给我。”

“那你是如何解决的？”

“比武，我与那间银矿看守里边，最强大的那个人用长棍，在地上一个一丈的圈子里比武。我们两个人里，谁被逼出圈子或者打倒就算输了。”

叶宗留这时候，想起了那些本已经淡忘了的事。

“当然，比武也是有条件的，我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

……

十一年前。

叶宗留望着面前的壮汉许忠，右手握紧了手里的长棍。

许忠的体重比他重很多，身体自然也比他要强壮很多。

烈日高悬之下，他与许忠两个人的身上全都流满了汗。

两个人对峙了好一阵子，谁都没有动手。

现实不是说书人讲述的故事，他们这样的人用棍来比武分胜负，真打起来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他们对彼此又都有一些忌惮，因此两个人对峙了好一阵子，才都是这样像要永远对峙下去似的站着不动。

叶宗留的心开始乱了，他有些等着不耐烦了。

他如果不是很清楚，他的敌人也一定十分的不耐烦，他早就已经把双手握持的齐眉棍像长枪一样地刺出去了。

“你这个小白脸挺疯啊！”许忠笑着嘲讽叶宗留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硬挨你一棍也无所谓，你信不信！”

突然之间，许忠的手腕在这时动了一下，他手中的长棍随之一动，也就像被风吹起来的稻穗一样向叶宗留的方向偏了一下。

叶宗留的身体立刻下意识地往身后的方向缩了一下，他手里的长棍，自然也跟着他的身体往后边缩了一下。

“小白脸！你现在这个胆怯的样子还不转身逃跑吗？”

许忠脸上的笑容开始猥琐了起来。

“你不跑，我可就要给你好看了！我可捅死你啊！”

许忠的齐眉棍在这时又动了一下。

可是，叶宗留这一次的表现，没有像之前那样带有一些胆怯之嫌。

他灵活地运用双手，脚下予以配合，巧妙地应对住了许忠的假动作。

叶宗留这样的行动恰当无比，也让他之前的进退失据一扫而空。

他有信心战胜面前的这个壮汉了。

一下，只要狠狠打中一下就可以了！

叶宗留突然间发现，这个时候吹向他后背的风好像大了一些。

“来吧！”

叶宗留一声怒吼，挥出了手里的齐眉棍。

他的长棍，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地冲向了许忠的肩膀胸腹。

他这一击没有用出全力，他必须要给许忠足够的时间应付这第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