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向。
车轮碾过柏油路，广阔而蜿蜒。
中途，云舒看到了一篇最新的论文推送，点开看了一会，直到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风吹草动，前方大团大团的云朵高悬，公路像一条灰丝蔓延进绵延的草甸，牦牛与羊群不断移动，四周开始出现灰红相间的砖瓦屋。
前方黛青色的山脊，便是日月山。
呼啸的山风裹挟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舒转头看向一旁的陆为，他在认真开车，转动方向盘，嘴角带着笑意。
这是云舒第一次来青海，第一次来日月山，她眼底抑制不住的激动，越往上，她越抑制不住开心，直到看到山顶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种感觉很奇妙，让人不由得虔诚。
汽车停下，云舒推门走出去，风迎面撞过来，她微微踉跄，然后站直，虔诚地欣赏这是周围的一切。
穿着民族服饰的阿婆，上前问：“姑娘，拍照吗？”
见陆为从另一侧走过来的陆为，阿婆看着他们说：“两人真好看啊！”
“郎才女貌，不拍张照片真是可惜了。”
风呼呼吹着，声音揉碎进风里，吹进耳朵。
陆为走过来，说：“阿婆，辛苦您帮我们拍照。”
“不辛苦，不辛苦。”
阿婆哈哈笑着，拿出手中的相机。
他们走到了山顶，背靠山顶的经幡，和一望无际的山野，云舒的发丝在风中飘扬，画面定格，他们并肩而立，眼角带笑。
夜晚，这里有烟花和篝火和满天繁星。
耳边传来来自五湖四海的高谈阔论。
有人说：“这是我送给自己的毕业旅行，几乎已经走完了整个西北环线。”
有外国人，用蹩脚的中文说：“我从小就在世界各地旅行，今年的计划是走遍整个中国。”
......
有孩童，有老人，有少年，有富豪。
这地方足够广袤，平等容纳了形形色色的人。
随后，旷野上燃起了篝火，有人兴奋说道：“走啊，我们一起去跳篝火舞。”
“陆为，我.....”
“走。”
没等云舒说完，陆为牵起她的手，一起大步走向了人群中央。
途中她累了，瘫坐在地上，陆为就在身边，陪她一起看星星。
熙熙攘攘的，那种感觉很奇妙，像老街头的菜市场，像过年前的超市，一瞬间，时间在迅速流失，经过了百年一样久。
久到，去到了世界尽头。
云舒心动了下。
*
回去的路上，云舒问陆为：
“陆为，我今晚写述职报告，你有时间吗？”
“没有。”
小气。
云舒哼了一声，说：“好吧，那你晚安。”
云舒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劈里啪啦打字，中途有不懂的地方，给陆为发消息：
“您觉得，我把测试内容写详细如何？例如运行啊？理论啊？发展创新方向啊？”
陆为说：“你有核心技术？”
云舒说：“没有。”
陆为说：“哪有什么意思，让别人知道你能干，下次好压榨你吗？”
科优之所以外聘测试专家，就是因为有些技术，市场上不流通。
这需要时间的积累和内部的传承。
人们将其称之为专家。
专家的一套流程可以分为很多部，大多数人拿出其中的一点发论文，做毕业研究，但是核心技术，一般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甚至有些人完成很多出色的实验，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外行人想要窥探一二，需要很多时间独立创新，陆为有这方面培养人才的打算，但是现在羽翼未满。
可云舒想要晋升中级工程师。
需要这些技术的加持。
陆为说：“这方面不能着急。”
陆为说：“这次有其他部门的同事，预算、审批、流程，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云舒盯着手机看了一会。
她回答陆为：“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说她明白了，骨子里却有一股倔强，她一瞬间理解李潇潇了。
想把技术握在自己的手中。
陆为说：“知道什么了？”
陆为将她那些倔强摸得一清二楚，追问她。
......云舒嘿嘿一笑，回复陆为：
“知道了，道路有很多条。”
“谢谢您。”
陆为在教她铺路呢，人可以往深处走，也可以往宽处走。
放下手机，云舒笑了两声，随后翻出行李箱里的书看。
*
第二天。
他们上午几乎没出门，云舒将剩下的述职报告写完。
最后将述职报告发给了现在的研发部项目组长沈思谨，她的直系上司。
周二的述职报告，他也会来。
沈思谨回她：“恭喜你完成第一次外派，周二别紧张。”
云舒笑着回他：“谢谢您，谢谢您对我的指导。”
放下手机，云舒收拾好行李。
门开着，陆为进门帮她提行李，前往今天的目的地，青海湖。
中途，沈思谨给云舒提了一点修改的小意见，云舒拿出电脑劈里啪啦敲了一会，改完收起来。
云舒对陆为说：“沈思谨人真好，会认真看我的文件。”
“我没看？”
陆为声音淡淡的清凉，云舒却觉得有点火热。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
云舒郑重其事说：“陆为，谢谢您！”
陆为说：“别跟我客气。”
车轮碾过柏油路，祁连山脉若隐若现，车窗摇下的瞬间，裹挟着湖水的腥甜与草木的清香灌进车窗。
阳光将湖面染成液态的蓝宝石，粼粼波光刺得人眯起眼睛。
骑行者的身影点缀其间，还像是一行流动的诗。
云舒下车拨水，清清凉凉的，远处一望无际，与天相接，心胸开阔。
随后，几辆车停住，穿着婚纱的情侣从车上走下来，身后跟着一排摄像师。
他们在湖边拍婚纱照。
洁白的婚纱，比湖水还要澄澈。
云舒不由得感叹：“这里太美了。”
“想留下吗？”
“不想，我还是更喜欢BJ。”
说到这，云舒心中隐隐期待，就像那天程梵泽问她那样，为什么更喜欢BJ。
陆为确实这样问了：“为什么喜欢BJ？”
闻言，云舒欣赏着拍婚纱照的情侣，笑说：“BJ有很喜欢的人。”
陆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清幽：
“以前遇见的那人？”
“嗯。”
“很喜欢吗？”
“对，很喜欢。”
“下次见面就可以告诉他吧。”
“......”
云舒没说话，前方的情侣正在牵手奔跑，拍照，他们笑颜如花，对着天空的呐喊：“永不消逝的山川，湖泊，请为我们作见证，天地之间，我们的爱永远长存。
超越生死，超越百年。
超越一切世俗，仅仅是因为爱。”
云舒很感动，就那一刻，她转身看向陆为，他在望向她，眼神幽幽且温柔。
那温柔的眼神，澄澈又广阔。
就在那一瞬间，陆为没有任何不可跨越的标签，就像眼前的湖水，透亮，伸手便可以触摸。
云舒声音滚烫，说：“陆为，我想告诉你。”
“你....”
那一刻，她屏蔽了周围一切声音，心脏紧紧揪着，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嗯？”
陆为温柔看着她嗯了一声，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弯腰低头，身体瞬间前倾，眉头挑了一下，凑近听清她说什么。
他很温柔。
比青海湖的水还要温柔。
“我很喜欢你，你可以考虑我吗？”云舒声音很轻，像一缕春风，继而说：“考虑我，做你的女朋友。”
“嗯？”
陆为弯腰更低了一些，温柔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模弧度。
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比刚才还要靠近一些，咫尺距离，见他高挺的鼻梁，眉目如黛，云舒攥紧拳头，没有后退，看着他靠近她。
她已经失去了思考。
只觉得陆为漂亮，胜过了一切。
陆为问她：“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
云舒从高中开始认识陆为，今年是第六年，他对她一直很好，很温柔，那是一种关心的宠爱，不是恋爱。
而现在......
下一刻，云舒吻他的唇。
青涩的，一瞬间，准瞬即逝。
她能为自己负责，亲吻后，炙热看着他的眼睛，脸颊绯红。
上方传来陆未的笑声，一把拉住她的手，按住她的背，低头，吻她的唇。
狂野的，持久的，靠近着她。
耳边传来隔壁情侣的欢呼，他们庆祝此刻的爱比天长，云舒喘不上气，红着脸后退，被陆为牢牢托住。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云舒一直觉得，那天的爱意，是天意，是眷顾。
恰好那天在青海，恰好天高海阔，有包容一切的高山和山野，又恰好有人在宣誓爱意，才让她的爱疯狂生长。
如果那天是在BJ，在高楼林立又不可跨越的商业中心。
她永远都不会说出这句话。
回程的路上，他们的航班落日时从西宁出发，云舒拽着陆为手臂，看向窗外的落日。
盛大的云海中，金灿灿的落日远在天边，无限蔓延。
陆为转头啄了她一下，鼻尖相撞，云舒小声在他耳边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其实，她想说。
那对情侣的照片很漂亮。
陆为贴着她的脸，笑问她，“回来干嘛？”
“就...”云舒蹭一下脸色通红，庆幸此刻灯光昏暗，她说：“做纪念嘛。”
“好。”
回到公司那天。
云舒看到了公司门口建的流浪猫救助站。
就在公司门口旁边的一隅，放了猫爬架，猫窝，猫粮，保洁阿姨有专门的照顾补贴。
那里只有小狸花一只，霸占着整个猫窝。
“喵~”
看到云舒，小狸花猛地跳到她的脚边，喵喵叫着。
云舒给他喂了一点猫粮，半个月不见，已经胖了一圈。
一旁的保洁阿姨连忙跑过来，“哎，姑娘姑娘，这猫不能这样喂。”
云舒放下手中的猫粮，问她：“怎么了？”
保洁阿姨笑着说：“人人路过都要喂一点，现在这猫已经超重了，不健康。”
“哈哈哈。”
闻言，云舒笑笑，确实胖了不少，她说：“那我帮她做个牌子吧。”
“好啊。”
那天过后，云舒买了立牌，帮小狸花做了“此猫超重，为了它的健康，请不要随意喂食。”
研发部。
李潇潇站在云舒旁边，看她做的PPT汇报。
他深深拧眉，说：“张教授实施的试验方案，也不算是最好的吧，中间有几步测试，都是老方案了，现在早就优化了。”
闻言，云舒真佩服他，最新进展，随手就能说出来。
云舒回他说：“这市张教授指定的方案，随意修改方案，报上去，要层层审批。”
若是传出去，闹了不愉快，可就不好了。
李潇潇觉得云舒话里有话，说道：“自己试试呗？”
“怎么试？”云舒认认真真，又有点别扭到：“像张教授那样的专家，怎么可能说试试就能试试。”
李潇潇说：“多研究研究呗。”
云舒说：“好。”
他们对视一眼，跃跃欲试，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