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接受现实

陈柏附身陆青崖后,从原主的记忆中,对家中两位女子的身份已然明晰。

那位年老的瘸腿妇人叫麻姑,也不知这是不是她的本名。

她是家中的奴仆,而中年妇人便是陆青崖的母亲顾氏。

如今,家中就只剩他们三人相依为命。

这个家的状况着实堪忧,生活捉襟见肘,处处艰难。

母亲顾氏不得不去顾家主家帮佣做事,便能看出家境窘迫。

说起母亲顾氏的出身,她本也来自吴郡赫赫有名的顾家大族。

吴郡“顾陆朱张”并称四大士族,顾家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家世渊源可追溯至汉代与三国,妥妥的名门望族。

然而,这对陆青崖一家而言,并无太大助益。

母亲虽姓顾,但与顾家主家并非同宗直系,具体出自哪一支脉已难以考证。

在少年陆青崖的记忆中,母亲在顾氏家族毫无地位可言。

究其缘由,顾家自东汉颍川太守顾奉开枝散叶,历经十几代繁衍,子孙顾止千人,血脉亲疏差异巨大。

母亲顾氏这一脉,与如今的顾家主脉相隔十余代,恰似大树主干旁逸斜出的细枝末节。

如今的顾家家主顾淳,论辈分是陆青崖母亲顾氏的叔伯辈,可实际上,血缘已极为淡薄,除了同姓,几无实质关联。

顾家大族中,除了与主家血脉亲近的族人,便是像母亲这样的外围旁系支族,他们虽托庇于顾家的声望之下,却并非核心成员。

更顾况,母亲顾氏严格来说已不算顾家人。

她出嫁后,丈夫早逝,又带着孩子回到娘家,这又添了一层隔阂。

陆青崖的父亲陆甲,是丹阳郡的小士族子弟。

士族间联姻普遍,江南各大家族常借此巩固关系。

但像陆甲这样的地方小士族,难以娶到大家族主家的近亲女子。

当初他娶顾氏,也算是退而求其次,毕竟与顾家联姻,哪怕只是旁支女子,也有所助益。

婚后,陆甲很快谋得郡主簿一职,也算是出人头地,只可惜英年早逝,不到四十岁便因病离世,留下顾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孤儿寡母在丹阳郡难以立足,顾氏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年幼的陆青崖回到吴郡娘家,指望能有个依靠。

但陆青崖记忆里,满是不愉快的经历。

顾家主家对他们母子冷漠疏远,顾氏子弟也常对他们白眼相加、肆意欺凌。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让穿越而来的陈柏深刻体会到原主内心所受的创伤之深。

至于家中为何还有一名仆役,看似奇怪,实则有因。

陆甲去世后,家道中落,家中仆役纷纷离去,唯有负责洒扫和粗活的麻姑留了下来。

她陪着顾氏料理后事,与这孤儿寡母共度艰难岁月。

前些年,麻姑还外出做体力活,担柴背水,挣些钱粮贴补家用,可谓忠义之仆。

麻姑说,当年她与家人从北方南下,流落街头,差点饿死,是陆家收留了她,她感恩图报,陆家落魄,她绝不能抛弃这对孤儿寡母。

可三年前,麻姑做事时扭伤了腿,她瞒着顾氏不去医治,最终落下残疾。

她自觉成了累赘,偷偷离开,却被顾氏追回。

顾氏绝非忘恩负义之人,怎会舍弃麻姑。

陆青崖综合种种信息,深知自己处境糟糕透顶。

家境贫寒,寄人篱下,前途一片渺茫。

自己已然十六岁,却还要靠母亲去主家做事养活,毫无目标与前途。

如顾改变家庭的窘迫现状,实现自食其力,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暂且不谈长远目标,总不能心安理得地让母亲辛苦操劳养活自己。

虽说暂时没有长远规划,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是他责无旁贷的使命。

陆青崖郁闷不已,此次穿越堪称一场灾难。

身处乱世,出身贫寒,又赶上唯出身论的东晋,世家大族把控天下,这开局难度堪称史诗级别。

若给穿越人生评级,他觉得自己抽到了下下签。

不过,陆青崖生性乐观,努力给自己找了三个聊以自慰的理由。

其一,附身的陆青崖皮囊极佳,面容英俊,身材修长,比自己后世容貌帅气许多。

其二,虽处乱世,但自己身处东晋,而非北方诸国。

相对而言,东晋局势还算稳定。从他所知历史来看,东晋至少还能存续四五十年,或许自己不必经历北方诸国的血腥征伐,能安稳度过此生。

其三,这个时代,如星辰般闪耀的人物众多,他们的事迹千古流传,令人敬仰。

像王羲之、谢安、顾恺之等,能与这些人物同处一个时代,若有机会目睹他们的风采,倒也值得期待。

午饭时分,老妇做好饭菜,招呼陆青崖出来用餐。

陆青崖打开房门,衣着整齐地走了出来。

“哎哟,小郎,你今儿个气色看着可真好,身子可有劲儿些了?”

老妇麻姑满脸关切,眼神里透着疼爱。

陆青崖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容,点头说道:“麻姑,我已经全好了,这几日多亏您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我心里都记着呢。”

麻姑一听,顿时乐开了花,赶忙说道:“好呀,好呀,大娘子要是晓得你恢复得这么好,那得欢喜成啥样哟。快,快坐下吃饭,老奴给你盛饭去。”

说着,麻姑手脚麻利地拿起碗,往里面盛满了饭,那笑容仿佛能驱散这闷热天气里的所有阴霾。

回想起七八天前,小郎毫无征兆地突然昏迷,可把麻姑和大娘给吓坏了。

当时请来的郎中直摇头,说怕是救不回来了,这可如同晴天霹雳。

大娘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辛辛苦苦拉扯大,要是小郎有个三长两短,大娘也没法活了。

还好老天保佑,小郎很快苏醒过来,只是变得不爱说话,整天闷在房里发呆,嘴里还时不时嘟囔些听不明白的话。

如今看到小郎脸上有了笑模样,眼神也有了光彩,麻姑打心底里感到欣慰。

陆青崖真切地感受到麻姑的这份真情实意,心里暖烘烘的。

虽说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困难重重,但身边能有这样真心关怀自己的人,也算是一种慰藉。

再想到麻姑对自家的忠义,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佩之情。

桌上的饭菜简简单单,味道也只是寻常,但陆青崖深知身体的重要性。

自己这副身子虽说模样俊俏,可瘦得皮包骨头,一点力气都没有,必须得好好补补。

于是,他大口大口地吃了一大碗糙米饭,又喝了半碗汤。

吃完饭后,陆青崖脑子还在琢磨一些事儿,他想从麻姑这儿了解些情况,便试探着问道:“麻姑,您听说过桓大司马吗?他的北伐有没有开始呀?”

陆青崖记得历史上太和四年桓温发起了第三次北伐,而且以失败告终,他想看看这里的情况和自己所知的历史是否一致。

麻姑听了,一脸懵懂,歪着头想了半天,说道:“桓大司马?老奴没听说过呀,这是啥大官儿吗?”

陆青崖见状,又换了个问题:“那您知道谢安不?”

麻姑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谢安?不晓得。不过老奴知道有个叫谢大安的,那可不是个好东西,就仗着跟主家沾亲带故,成天在咱这一片儿耀武扬威的。哼,老奴瞅着就来气,哪天他要是摔个狗啃泥,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陆青崖忍不住笑了,心想自己真是问错了人,像麻姑这样整日为生活操劳的普通老妇,哪有闲工夫去关注那些大人物。

他们光是为了吃饱穿暖,就已经费尽心思了。

陆青崖便换了个贴近生活的话题:“麻姑,我听您说,母亲上午去求雨了?”

麻姑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说道:“是啊,小郎。咱吴郡都旱了好长一阵子啦,去年冬天那雨雪就少得可怜巴巴的。今年清明的时候,老天爷一滴雨都没下,老奴就觉着今年这年景怕是不好。你想啊,清明都没雨,这一年的雨水指定少。现在秧苗都快被太阳给晒死咯,大家伙儿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城里那些大族就组织着设坛求雨,都求了一个多月喽,可老天爷就是不开眼,一滴雨都没给咱呐。再这么下去,这日子可咋过哟!”

陆青崖听着,心里也跟着忧虑起来。

他知道,在这个以农耕为主的时代,天气对庄稼收成至关重要,旱灾、涝灾、酷暑、严寒,随便哪一样都能让百姓的生活陷入困境。

麻姑接着说道:“本来呢,主家那些老爷太太们都是亲自去求雨的。可这天气热得像下火似的,他们就懒得去了,让各房派人代替。大娘子这些天每天都去,在太阳底下晒得哟,皮都脱了一层。小郎你又生病,可把大娘子给累坏了,这半个多月,人都黑瘦黑瘦的,看得老奴心里直泛酸。老奴这腿脚又不利索,啥忙也帮不上,心里头真是过意不去。”

陆青崖听着麻姑的讲述,心里一阵刺痛。他沉声道:“麻姑,明日我去求雨。”

麻姑一听,眼睛都瞪大了,赶忙摆手说道:“那可使不得,小郎!你这身子才刚好,大娘子肯定不会答应的。万一你再累出个好歹来,那可咋办?”

陆青崖笑着安慰麻姑:“麻姑,您放心。我晚上等母亲回来,好好跟她说。我现在真的已经完全康复了,能帮母亲分担些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