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后小故事

紫石街醉仙楼的雅间里,

八仙桌上的残羹泛着油光。武大郎肿着半边脸,青布直裰上还沾着炊饼屑,捧着酒盏的手抖得厉害:

“若不是大官人相救,今日怕是要被那帮泼皮打死......”

西门庆扯了扯嘴角,使劲挤出一个笑来。

这黑矮汉子哭起来实在腌臜,鼻涕眼泪糊在络腮胡上,倒不如他蒸笼里雪白的炊饼瞧着干净。

如果是一个娇弱美妇人梨花带雨地说出这番话,他西门老爷免不得搂着她说一些摸心窝子的体己话。

可是一个黑矮胖汉的话……

西门庆有点想用血颅蛊将他顷刻炼化了。

“武大哥言重了。”

西门庆提起酒壶斟酒,琥珀色的梨花白在瓷碗里打着旋,

“都是街坊邻里,总不能看着他们欺生。”

酒香混着武大郎身上的汗酸味飘来,他不动声色地将坐椅往后挪了半尺。

一番觥筹交错,戌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

武大郎已灌下去三壶烈酒,紫棠面皮涨得发亮,打着酒嗝去摸酒壶:“换、换大碗来!俺要敬大官人......”

话音未落便栽在桌沿,鼾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玳安探头进来时,正瞧见自家主子架着烂醉的武大郎下楼梯。

小厮要搭手却被瞪了一眼:“去送应伯爵回府,仔细他醉死在勾栏里。”

比起送应伯爵一个成年男人,自然还是送武大更轻松。

小玳安还是少点眼力见,还得练啊!

西门老爷在心里撇了撇嘴。

西门庆的青缎云纹袍被酒渍浸得发暗,武大郎的脑袋耷拉在他肩头,口水濡湿了半边衣领。

暮春的夜风裹着榆钱儿扫过石板路,纱灯在巷角摇成流萤。

武大郎的破毡帽几次要滑落,又被西门庆伸手托住。

转过两条幽巷,斑驳的朱漆门板上,褪色的桃符还贴着元日的“开市大吉”。

“可是大郎回来了?”楼上忽地亮起茜纱灯,

一阵熟悉的夹子音飘过来。

西门庆抬头望去,窗纸上剪出一道凹凸有致的纤影,光从轮廓也能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门轴吱呀作响,潘金莲扶着烛台立在阶前。

月白中衣外罩了件青衫,堕马髻松垮垮歪在颈侧,鬓角还粘着几缕丝绵,显见是刚从绣架前起身。

涩气的脸配上端庄的妇人感堪称绝杀。

她蹙眉打量醉汉,妩媚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去贪杯...…”

西门庆嗅到熟悉的脂粉香,混着股这女子特有的韵味。

心神顿时一松,酒劲上涌,醉倒过去。

把托着武大郎的手一松,整个人向前倾去。

潘金莲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偏过头去,手腕却已下意识环住西门庆腰身。

烛泪啪地溅在青砖上,映出两道纠缠的影子

“冤家...…”她咬着下唇将人往屋里带,让西门庆发烫的胳膊跟妥帖地环住自己的脖颈。

西门庆滚烫的鼻息喷在她雪白的颈窝,惊起一片细小颤栗。

她半扶半抱着西门庆踉跄进屋。

里间绣架上还绷着半幅金线牡丹,银针悬在绷紧的缎面上微微摇晃。

潘金莲将人安置在春榻上时,听得“嘶啦”一声。

原是西门庆腰间玉带钩扯着她的罗衫,一拉之下罗衫破了大半,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

丝线在空中散开,落入她松散的云鬓。

潘金莲弯腰拾掇被扯碎掉落的布料,绷出惊人曲线。

“嫂嫂这...…”西门庆醉眼朦胧地伸手去捉,“倒是比八月十五的月亮还要圆。”

潘金莲拍开他不安分的手,转身去取醒酒汤。铜镜里映出自己绯红的耳垂,方才被男人胡茬蹭过的地方还留着微痒的触感。

忽听得身后布料窸窣,未及反应,整个人已被拽着跌进西门庆怀里。

“大郎还在..….”

她轻推着压过来的胸膛,却被越锁越紧。

潘小娘扬起小脸,狐媚眼睛望着西门庆凌厉的下颚线,推搡的动作越来愈轻,最后乖乖躺在怀里。

院外忽传来重物坠地声。潘金莲惊坐起身,方才想起方才被西门庆甩开的武大郎。

窗纸上晃动着歪斜人影,武大郎正抱着槐树呕吐,衣服上沾满尘土与秽物。

“我去看看。”她拢着衣襟要起身,忽被榻上人拽住裙角。回头却见西门庆仍阖着眼,像是溺水者无意识攥着浮木。

“奴家去去便回。”她俯身在他耳畔轻语,呵出的热气染红一片耳廓。

那只手便松了力道,顺着滑腻的裙裾垂落榻边,手腕撞在木沿上,发出沉闷的“笃”声。

西门庆的鼾声已在身后响起。

潘金莲轻手轻脚取下屏风上的麻布斗篷,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后,拖着武大去他房间……

潘金莲回到房间侧坐在榻上,

听着鼾声起落,潘金莲看着这个捉摸不透的英俊男子,朱唇微微上扬:“枉为君子。”

染着蔻丹的指甲自他眉骨逶迤而下,掠过起伏的喉结,最终悬在他腰间玉带轻轻打转,

银镯子撞在玉带上发出脆响。

潘小娘子突然卸了力道,整个人如猫儿般蜷进他怀里。

有力的心跳震得脑袋发麻,她却愉悦得眯起狐媚眼,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笼罩全身。

夜风卷着柳絮扑进窗棂,案头灯盏忽明忽暗。

黑夜里一时只剩蝉鸣混着猫儿发春的嘶叫。

月光碎在青石板上,转角处,

玳安正缩着脖子等在路边,看着那栋小楼。

“我道老爷为什么偏生要送武大回家,老爷一点没变,手段反倒越发高明了咧!”

玳安偷笑。

二楼纱窗后,一点烛火倏地灭了,像被夜色吞没的流萤。

……

第二天早上,

西门庆迷迷糊糊的翻身,感觉床榻格外的拥挤,

宿醉未消的眼皮半掀着,

右臂酥麻处竟枕着个美少妇,像猫儿似得躲在怀里。

西门庆双目圆睁……

他只想起前世一个幽默笑话:我跟你说早安的时候,你也回句早安就好了,而不是说什么“你怎么进来我家的”、“我窗户怎么碎了”之类伤人的话。

可问题是,

这也不是我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