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记者手记:闪光的尘埃

你是否偶尔觉得,这个世界很吵?

现代工业让时代出奇地喧嚣,电波的杂音也愈发缭乱。但相比于这些,精神世界的坍塌更让人头晕耳鸣。

我有段时间很怕坐地铁。换乘的时候,成百上千的人海浪一般迎面涌来,每一个都步履匆匆,每一个都面无表情。城市像一架隆隆作响的钢铁机器,人们只能选择成为齿轮和螺丝。焦虑是这个时代的通行证,而成功的标准变得出奇地单一。

有一年冬天,我在打车时遇到的一个司机,在看《平凡的世界》。我当时年轻,说话很没有礼貌,我说:“您还看这书?”

那年的我觉得,一名为生计奔波的司机,是不该拥有这样的精神追求的。

但是那位师傅很温和地回答:“我经常看书,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在看书。”

五年过去了,我从学生变成了记者。我见过很多人,商界精英、意见领袖、影视明星。他们大多年轻、聪明,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声称要改变这个世界,想在历史画卷上落下一笔。

可我总会在万籁俱寂时,想起那位司机师傅。

我总想,为什么主流叙事会忽视这些人呢?难道这个世界的故事,就是金字塔尖的故事吗?难道这个世界上平凡的大多数,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他们的爱,他们的悲伤,他们在谋生间隙翻开的书页——他们的故事,该记在哪里?

所以你看到了这个,一个讲凡人的集子。

十四个故事,二十八个人,摊开来,其实是在讲同一件事:在这个嘈杂的世界里,坚定地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主角大多是在这个时代即将消失的手艺匠人,有钟表修复师,有壁画修复师,有风筝匠人,还有手作狮头的传人……

中国很大,他们在镜头照不到的角落生活。他们的故事里有黄沙,有月色,也有久违的深情。这些故事不以成败论英雄,或许到了结局,主角也只是回到故乡,在荔枝树下聊以卒岁。

有些是主角亲自讲述,也有的是旁人转述于我。故事虽只着笔情爱,但我心里知道,他们的一生远比我描述得更加辽阔。

我少年时很狂妄,总想给世界留下点什么。后来见识得越多,越觉出当年的浅薄。我开始自觉渺小,敬畏历史,敬畏自然,敬畏命运。敬畏得太多,如今终于醒悟——再跌宕的一生,最终也要化为尘埃。

但尘埃未必黯淡。再渺小的尘埃,也爱过、充沛过、像星河一般闪耀过。

而我用一支笨拙的笔,妄把光芒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