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茫茫,自打记事以来初次下山的二人,一路摸索前行,只觉得这过程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但也蕴藏着前所未有的趣味。夜里凭借着晚星辨别方向,时而向路人打听,时而借宿人家。期间每逢歇息时,伍灵显都会拿出那本于藏书阁密室中偶然所得的《五毒教史》来仔细翻阅。通过书中所记内容得知五毒教始创于北宋初期,后来中原侠客追杀魔教余孽至云滇,发现了五毒这一神秘门派,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中原武林高手退隐云滇,将五毒教武功完善,逐渐成熟的起源经过。书中也记载了历代五毒教主的相关信息,只是写到尹孤意这一任教主后就没了下文。伍灵显只知道从小听教主尹韬略常说当年五毒教遭到各门派高手围攻,前任教主尹孤意和当时教中的杰出弟子杜捷、董慕生而为前辈英勇牺牲,从而换来了五毒教后世的和平,尹孤意之子尹韬略也继任教主之位,于是便有了现今的五毒教。只是伍灵显心中隐约感到这其中似乎隐藏着某种蹊跷。但思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只得继续往后翻阅着书本,看至关于武功介绍的篇章时,“五毒武功,毒与武相铺相成,二者缺一不可,以毒入武,以武驭毒。”几字率先引起他的注意。心中疑心更盛:“若真如书中所言,那教主这么多年来仅仅是确立了众弟子自身的本命圣物,除此之外让我们领会的驭毒之术少之又少,岂不是欺瞒于我们?”只见书中随后又写到诸种驭毒之术的技法,感到玄之又玄,妙之有妙的同时却也觉得书中一切似乎都合乎常理。于是当下便去觅得一条寻常毒蛇照着书中所记秘法将蛇毒练成粉,尝试着练起了驭毒之术。凭借着他自幼便爱独立思考的优势,不一会儿便已掌握了将蜃气化为雾来进攻的要领。这蜃气若是练到炉火纯青之时,不仅能重创对手,还可操纵打斗环境中的草木毒虫来进行战斗。见一旁的董圣夷看得模棱两可,于是细心为她讲解了此中缘由。自此,还未出得云滇时,两人便沿路采集毒蛇毒蝎以巩固自身实力、探索五毒武艺,同时也为日后改革五毒教的理想奠基。
两人装作寻常的江湖伴侣行走在这江湖上,当然,听闻教主之劝,谁也不敢说自己是来自五毒派的,虽然也不知道如实盘出会招来怎样祸端。但两人还是小心为上。也不知这二人到底是为了去寻那教主命令的三味药还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渴望,二人一离开五毒岭便往北上,也不知他们是意欲寻草献教主还是故意想要走进中原。路上遇到三个打劫的小毛贼,也只使出普通的武功招式将其化解并打发,虽然过程麻烦了些,但总好过直接暴露自己身份招来四面八方的围攻。于是伍、董二人秉承着不暴露自己门派且一路不用毒药只凭武功招式胜人的原则,打退数个盗贼山匪。
这一日,二人路过梦萦岭上一小村庄,只感腹中饥饿,口渴难耐,疲倦不堪。恰逢一打猎归来的老猎户,伍灵显便上前礼貌问道:“这位大爷,我二人长途跋涉至此,不知可否在您家中借住几日,晚辈二人定当感激不尽。”那猎户爽快的答应下来,随后便为二人引路至家中。之后的几日里,伍灵显继续看书领悟武功,悟透了便传授给董圣夷,并不时帮老猎户的妻子做些农活。两人在夕阳下嬉戏打闹,修炼中彼此温暖,那老猎户夫妇便像是家中的老父母一般,让伍灵显第一次感到类似于家的温暖,心中满是喜乐,即便此时练功修炼的过程再枯燥乏味,他也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来将其攻克,和董圣夷日渐情深意笃。
伍灵显继续翻阅《五毒秘史》,看到书中一概念——“罩门”,又看到“欲伤其人,先攻罩门”,如此说来,这罩门的含义应该类似于要害。又看右边那页的附图,只见一条极类似于蛇的生物占据了整整一页纸,但因为此书年代久远,蛇的头部和尾部已经模糊得分辨不清,但见接近尾部的部位画有一个标记,这更让伍灵显摸头不知脑,他身为五毒教中灵蛇堂弟子,对自己本命圣物蛇的了解有时甚至胜过对自己的了解,心想:“如果这罩门是要害之意,为何又配上这一副古怪的图,蛇的要害也并不位于尾部啊。”他思维严谨,凡是自己想悟透之事,哪怕任何一点蹊跷都要思索明白。正当他在专注思考之时,那老猎户从屋里出来邀约伍灵显和自己一起上山打猎,伍灵显心想自己二人寄人篱下已有几日,吃住都在这里,不好推辞,便放下手头事务,当即答应了下来。两人随即收拾好家伙上了山,留下董圣夷和那老妇人在家中。
一路上,老猎户和伍灵显谈天说地,从各种打猎趣事说到人生哲理,一如往常。到得山上,老猎户布置好了抓捕猎物的夹子及陷阱,便让伍灵显背着用以装打来的猎物的包袱悄悄埋伏在附近等候时机,自己则要去到下一个地点忙活。伍灵显就近择了一处草丛作为掩蔽,将那包袱放置于身后,便凝神等候猎物的出现。静静等待良久,风吹树叶和天上鸟儿的鸣叫声不绝于耳,但连半个猎物的影子都从未见到。正当他感到疲惫开始打盹之时,后颈上一阵奇痒瞬间将他唤醒,似是什么体型微小的虫子在爬,他立即顺手从一旁折了根树枝往后颈挑去,只见一只色彩鲜艳,斑纹独特的毒蜘蛛应声落地,他当机立断将其踩死于脚下。这几个动作使得行云流水、迅捷如风,几乎是在常人一眨眼的功夫内完成的。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只见自己左肩、右肩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蜘蛛和蜈蚣及其他诸种毒虫,他只好将自己的上衣迅速脱去并奋力扔下身后不远处的悬崖。
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又从那包袱内传来,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数只蜈蚣和毒虫及一只赤尾蝎从那包袱内向自己爬来,只见他向后一个跟斗,和这些毒物来开了约莫一丈多的距离,还未落地之时就已拾得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在手,才刚一落地,石头便已脱手飞出将那赤尾蝎砸得前体迸裂而死。又顺手拾起一块石头并将其捏碎于手中,一把将其分散掷出,将那些正欲爬向自己的蜈蚣毒虫一一消灭。待到确认那包袱内再无毒物时,他才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但眼前的一幕让他死里逃生的庆幸中也衍生出了后悔,适才砸死的那只赤尾蝎尾巴上有着大小不一的五个褐色小点,赫然便是那董圣夷送给自己的信物,在五毒岭上和自己朝夕相处过数月的夜逢!看着夜逢碎裂的尸体心中倍感怜惜,正准备将其尸首收拾了去埋葬时,突然想到一件关乎董圣夷性命的要事:“那日在五毒岭上,是教主亲自将夜逢没收了去,今日又再次伴随着各种非我本命的圣物出现,显然是发现我拿走了《五毒秘史》想要取我性命,这老猎户一定也已和他们串通一气,以打猎为由将我骗至这山上,此刻《五毒秘史》还留在董阿妹身上,莫非她已经……”想到这里便不敢再往下想,立即拔腿朝山下飞奔。
还未进到老猎户家中时,已听到激烈的打斗声传出,他跃进院中,只见天蛛堂的具天隐、玉蟾堂的方玉臻、风蜈堂的景风雷三位得名弟子已将董圣夷打倒在地,那老妇人也早已不知去向,只听那三人喝问道:“快把《五毒秘史》出来!教主还可以考虑从轻处置你们!”
伍灵显看见心上人被欺,不容得他们再说半句话,虽没有武器在手,也纵身加入了战局,赤手空拳和那三人斗了起来。尹韬略深知伍、董二人论武艺都是各自堂口中的佼佼者,于是便故意派出其他三个堂口中的弟子来追杀他们。伍灵显虽然天资聪颖,但此刻手中既无武器,对手的招式也不甚了解,又是以少敌多,才过得几招,已然落了下风。又堪堪和三人斗了几个回合,大臂、小腿上已然挂彩。紧急之中又想到今日早晨在书中读到的“罩门”这一概念,心想眼下这可能已是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了。于是便让董圣夷拿出书来翻至介绍“罩门”的那页,将其中所记内容再读自己听一遍,说不定还有希望。因为那一页留有书签,所以就算是自幼便从不爱读书的董圣夷也能立即找到。
在这稍有松懈一秒都可能命丧当场的打斗中,伍灵显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背上便又中了一刀,鲜血直流。却迟迟没有听见董圣夷开口读出书中句子的声音。伍灵显在百密一疏的空当中瞥眼看去,只看见令他此刻也感到哭笑不得的一幕发生了——董圣夷竟然把书都拿反了!正当他意欲开头提醒时,忽然听得董圣夷高声道:“七寸!七寸!这是蛇的七寸!”七寸是蛇要害部位之称,也是蛇心脏的所在位置,我国民间素有“打蛇打七寸”的说法。原来那附图中的蛇头朝下,尾朝上,伍灵显只道还和自己幼时看过的种种图解一般都是头朝上尾朝下,故而将“罩门”的意思正确理解为要害之后,又看到蛇尾部的特殊标记感到一头雾水。此刻董圣夷因自幼不爱读书而将书反过来拿,反而阴差阳错的化解了一场危机。
伍灵显恍然大悟,心想:“既然蛇的要害位于七寸,攻击这个位置可直接影响其心脏功能,那么我自幼练灵蛇堂的武功,我的罩门应该和蛇一样就位于我的“七寸”附近,或者说心脏。如此说来蜈蚣的要害位于剧毒的颚爪,用于捕食和防御。破坏毒颚会削弱其攻击性,那么风蜈门弟子的罩门便是位于手掌部。蜘蛛的要害位于连接头胸部和腹部的细腰,那么天蛛堂弟子的罩门便是位于腰腹部。蟾蜍的要害位于头部,破坏了头部会大大影响其感知和行动能力,那么玉蟾堂弟子的罩门也应该位于头部。蝎子的要害位于前体或尾部,损伤前体会导致瘫痪或行动困难,破坏尾部会削弱其攻击性,那圣蝎堂弟子的罩门应该就位于头胸部和常用以模拟蝎尾的鞭腿。”
他心中思忖到哪,手上就击打到哪,结合自己自幼便在琢磨的一招制敌的法门,每一招都直逼对手的罩门而去,反败为胜之势已然初现。但是在三个人的围攻之中即便悟出了这一诀窍,没有平日里的刻苦研习,还是无法达到真正得心应手的境界,伍灵显只好用巧,在刚刚几回合的打斗中已完全看出那风蜈堂的景风雷是三人中最心浮气躁的一人,以为自己这一方是三打一,完全立于不败之地,所使的全都是有攻无守、有进无退的招式。伍灵显抓住时机,故意露出破绽引他进攻,景风雷不仅全然没看出此时伍灵显招式的变化,还道他是已现出颓势,果断再次出掌进攻想要取他性命。只见这时伍灵显将左手食指弯曲,以关节处痛击景风雷的掌心,这一招正中罩门,瞬间将景风雷打得连腿五步,疼痛不止。等他从这彻骨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刚抬头一看时,只见伍灵显已跃到了半空中,奋力一肘砸向自己颈部侧面,随即眼前一黑,倒地不起。其余二人怎能看出这其中的种种缘由,继续向伍灵显发起进攻。
剩下的方玉臻和具天隐分别来自玉蟾堂和天蛛堂,其中玉蟾堂的武功以防御见长,而天蛛堂的武功则以灵活多变,善于限制对手见长。眼前具天隐见缝插针似的攻击似乎恰巧能破解方玉臻看似天衣无缝的防守,而此时见状转攻为守的方玉臻以不变应万变的防守对策又似乎恰巧能抵御具天隐无孔不入的进攻。伍灵显边斗边学,现炒现卖,终于在具天隐现出疲态之时抓住机会一个鞭腿正中他的左腰,瞬间将具天隐踢的口喷鲜血,说时迟那时快,右腰又被伍灵显猛一脚踹中,罩门受损,难以再战。
伍灵显深知除他二人之外的五毒教弟子都被蒙在鼓里,哪知道这罩门的事。方玉臻看到之前两人一个败于手掌中招,一个败于腰间受创,又见这时伍灵显不是攻向自己的腰腹,便是欲击自己的掌心,心中惧敌之意更加强烈。心慌意乱之下招式也变得混乱,防守相较于之前的滴水不漏也变得松懈了许多。这时伍灵显已看出了他的颓势,于是毫不留情地乘胜追击,先是双手作蛇头状击中方玉臻头部两侧的太阳穴,紧接着又跃起全力肘击到他头顶的百会穴。终于,方玉臻也倒地不起,不能再战。
伍灵显看到身后受伤的董圣夷,不顾自己伤口的疼痛便走上前去察看她的伤势,再简单包扎完毕之后,两人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连夜赶路。伍灵显心想:“反正今日教主已然显露杀机,也不必再费心费力为他去取那断肠草等三味药,《五毒秘史》自己也已看了不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解开自己心中多年的谜团。既然教主都这样对待自己,还回去那草菅人命、毫无生机的五毒岭干嘛?携手心上人共赴中原看看自己自幼便向往的一切岂不美哉?至于改革五毒的理想,等有朝一日,周游了中原,学习到各门派管理的长处之后,壮大了自身,再做定夺不迟。”于是二人便决定继续北上,过了巴蜀,离中原便不远了。
有了这一次被老猎户出卖的经历,两人的戒备心又强了许多,一路上不再轻易投宿人家,几乎都在山边破庙或者老旧弃屋内过夜。
这日夜里,两人连夜赶路至一破庙,准备在其中落脚歇息一晚。才刚刚坐下喘得几口粗气,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阵杂沓又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像是两人追杀着一人至此,且听那二人脚步并不像是习武之人。伍、董二人急忙躲到布满蛛丝灰尘的佛像后静观其变。不一会儿,三人进入这破庙内,只听到被追杀的那人似乎因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的声音。一个声音尖细轻浮的男人道:“徐大侠,你已经中了我的悲酥清风,是不是感觉浑身上下愈发瘫软无力啊?我们只需要你传授一些能够一招制敌的技法就行啦,如若徐大侠肯教,我兄弟二人定然会把解药毕恭毕敬地奉上。如若徐大侠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别怪我兄弟二人手下无情。”
那徐大侠道:“哼!我早已说过,我巴山剑派素来有门规规定,门下弟子不得私自将剑法外传,这是门规,我怎能违反?想要学武功,除非你二人是我巴山剑派弟子,不过我巴山剑派怎会有你们这种暗中使毒的奸诈小人?”
另一个声闷如牛的男人道:“我兄弟二人乃是江湖散人,这么多年自由自在惯了,要我们拜入巴山剑派,绝无可能。徐大侠,你今日若是执意不教我二人武艺,可休怪我们手下无情,废了你这双腿,看你日后怎么踏雪无痕!”听得此言伍灵显心想:“哦?踏雪无痕?莫非这位徐大侠便是蜀中四侠之一的踏雪无痕徐如风?据《武林志》所记,他武艺卓绝,轻功更是独步江湖,身轻如燕,迅捷如风,来去无踪,就算是在满地的雪上奔走也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而不怠速。既然号称蜀中四侠,想必对江湖信义是看得及重的了。”
眼看着这二人以多欺少还乘人之危,正当那声闷如牛的男人话音刚落准备下手时,伍灵显从破旧佛像后疾速窜出,并双手发出蜃气将那二人迷得晕头转向,站立不稳,随即反身一记鞭腿正中两人颈部外侧,两人应声倒地晕了过去。随即道:“乘人之危,真乃小人所为!黑暗中也看不清那二人的长相。又急忙向身后的那徐大侠确认道:“敢问前辈可是那蜀中四侠之一的踏雪无痕徐如风?”
徐如风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徐如风!”
伍灵显又道:“久仰前辈大名,今日得见真是有幸之至,这位是我的师妹。”董圣夷燃起了火折子从佛像后走出,说道:“见过徐大侠。”通过那火折子发出的微光,依稀看见眼前是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四肢精壮,一脸正气凛然,目光坚定有神,正盘腿坐地调息。一旁被打到在地的两人一胖一瘦,其中胖的那人左脸还有一道刀疤。
徐如风道:“不必客气,今日承蒙你们相救,不然徐某人就命丧小人之手了。”
伍灵显想了解其中原委,便问道:“前辈,以前辈的武功境界,本不该受制于这区区二人,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如风答道:“你就那么好奇吗?江湖上的事,你还是少知道的好,免得日后招来杀身之祸,到时再后悔可休矣晚矣。不过我见你使的毒的方式实属罕见,不知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听到这个问题,伍灵显一时踌躇不答。徐如风见状便道:“哈哈,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想我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今日我险些遇害,辛得你舍身相救,告诉我你的姓名,日后要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只要不违背侠义道德,徐某定当竭力报答!”说罢继续凝神调息驱毒。约莫过得半个时辰,徐如风已凭借强大的内力将体内的悲酥清风的毒都尽数逼出,稍作休息后便又立刻上路。伍、董二人不知该如何处置晕倒在地上的两个小毛贼,稍作休息后便也冲进夜色,继续北上赶路。
两人继续北上,一路上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砥砺前行。偶尔遇到一只麂子,便合力以武力将其制服了烤来吃,又可休息两三天,反正眼下已不再去寻那三味毒药,只当自己是自由之身,享受着五毒岭上没有的自在,回归山野,其乐无穷。在这期间伍灵显暂未从《五毒秘史》中看到什么能即刻受用的信息。
一路走来,两人已记不清翻越了几个山头,夜宿在多少个地方。等到又将眼前山头翻过之时,一条波澜壮阔,烟波浩渺,东西两端漫无边际的江河映入眼帘。在五毒岭上长大的二人哪见过这番景象。都深深被这眼前景色吸引得双双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静静观景,心中都感叹不已。似乎眼前景象是上天对他们跋涉了如此之久的犒赏,两人有武功傍身,今日行到此时虽不感疲倦,口中亦不甚渴,但也有在沙漠中迷失数日终于找到绿洲的喜悦之感。
在一路望江前行中,不知不觉两人已到了一片植被颇为茂密,灌丛颇多的山地,不远处又是一片绿叶阔叶混交的树林,林相颇为整齐,气候湿润。随着两人的靠近,发现那江河江面甚宽,虽此时水流不甚湍急,但对于不会水的二人而言,想要横渡此江绝非易事。于是只好暂时原地坐下休息,思考对策的同时也可继续观景赏江。静作良久,忽听董圣夷道:“阿哥,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伍灵显答道:“唉,没有啊,你我二人无一人会水,这江面又如此之宽,凭我们目前的轻功造诣,想靠轻功通过是行不通的了,要是早知道今日要遇到这样一个难关,那日晚上就该问问徐大侠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渡江。”
董圣夷又道:“哎,阿哥你说他是那什么蜀中四侠之一,既然敢称一个侠字……”这时身旁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响声将她的说话打断,两人皆转头看去,只见那灌木丛又再无动静,只道是寻常的风吹草动,又继续开始说话:“既然敢称一个侠字,肯定是知恩图报的好汉啊,而且那晚在破庙中我们不是救过他一命么,他答应过我们,说什么以后只要是不违背侠义道德的事,他都会尽力报答我们,要不我们就找他来帮帮忙吧。”
这几句话才刚说完,伍灵显还未来得及回答那灌木丛立刻发出剧烈声响,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好端端的一个灌木丛竟瞬间活脱脱地变成了一个彪形大汉!见那汉子一手持弩箭一手拿着把略长的短刀。二人出于警惕当即亮出了兵器摆好架势准备御敌。但见那大汉一脸横肉,满脸虬髯,唯独那一双眼睛无比深邃,眼神清澈。这双明亮无邪的双眼嵌在凶神恶煞的脸上,到增添了几分和蔼可亲之感。
面对摆好架势准备迎战的二人,那大汉似乎并没有要动手之意,满脸关切地问道:“你们说的可是踏雪无痕徐如风?你们说救过他一命是怎么回事?”这几句话如雷鸣一般轰入伍、董二人的耳朵里,二人都是一震。见这大汉并无加害之意,伍灵显当下把那晚破庙中的经过如实告知了他。听罢,那大汉怒道:“哼!背地使毒的小人!要是真害了徐大哥,我无论如何都饶他们不得!”见伍灵显二人仍以诧异的眼神看向他手上的弩箭和短刀,那大汉当即收起武器,又用他雷震一般的嗓门说道:“哦!在下江自流,乃是金沙帮现任帮主,方才在这儿伪装成一灌木丛是为了捕只麂子回去寨里同手下兄弟们一起大饱口福过过瘾,那麂子反应速度非常敏捷,哪怕是一点微弱声响都能引起它的警惕,听觉和嗅觉都特别灵敏,一有风吹草动就能迅速反应,逃之夭夭。就在那边还有我放置的捕兽夹,嘿嘿,幸好你二位没误踩到啊。徐大哥于我帮有恩,那徐大哥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金沙帮的朋友啦。”
伍灵显喜道:“金沙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沙江吗?”他从小只在书中看到过关于金沙江的描述,心中向往已久,今日终于得见,自然是难掩激动。
江自流道:“没错,这便是金沙江,我们金沙帮是沿江而建的帮派,最喜结交和帮助徐大哥那样的江湖好汉。我们背靠大山,便时常可以吃到麂子这些山珍野味,面朝江河,日日有种种新鲜的江鱼可以吃。帮中的不少兄弟也都以捕鱼撑船为生。对了,还未请教你二人姓名呢?”
伍灵显看他一脸真诚、满脸朴实、说话字字铿锵有力,全然不像撒谎作戏的模样,心中无法不为所动。于是便把自己二人姓名、来历以及此行的目的如实告知。江自流听他说来自五毒教时,眉头不禁一皱。片刻后说道:“唉,实不相瞒,你们五毒教近些年来在江湖上的名声变得有些微妙。不过大丈夫不拘小节,既然你们是徐大哥的救命恩人,想必也是能明辨是非的人,如若不嫌弃,请先随我去敝帮山寨中歇息一晚,明日我再派手下弟兄划船助你们二位渡江。”
伍灵显道:“岂敢嫌弃,江帮主如此慷慨豪情,我们二人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说罢便随着江自流去了金沙帮寨子里。
到得山寨,金沙帮的众人恭迎教主至内厅,听得江自流介绍了伍、董二人破庙里救下徐如风的事迹,副帮主岑与盟等人都表示钦佩。伍灵显通过金沙帮众人的外貌和摆放着的武器,几乎已可断定这金沙帮并非是一个武艺高超的帮派,看众人虽然都身强力壮,但更多的是莽汉的粗粝,没有习武之人的精细,而武器也多是些粗陋的砍刀和捕猎用的铁叉,还有一些应该是各种渔具。
不一会儿,在一阵吆喝声中,各种大鱼大肉被端上了长桌,有麂肉、熊掌、罗非、鲫鱼等鱼肉和其他一些禽肉。江自流坐在主位向伍、董二人敬酒,二人出于礼貌,都双手举起了酒碗一饮而尽。因为伍灵显自幼在五毒岭上喝着五毒特有的蝎子酒长大,此酒比之一般的酒入口更辛辣也更醉人,所以喝到这金沙帮的酒,只感到实在不够味,一碗干了下去也没有一丝醉意。又看到江自流贵为一帮之主,不仅没有一点架子,还如此热情好客,对自己二人又慷慨相助。如若对方喝得酩汀大醉,自己却始终清醒,实在有失义气,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于是当下又倒满了一碗,举起来仰头一饮而尽。看到这一幕,江自流难免感到诧异,伍灵显看到他一脸不解的样子,解释道:“江帮主,我自幼喝着蝎子酒长大,那蝎子酒是蝎子与灵芝混合酿成的酒,味醇色佳,香而不艳,入口甘洌,回味绵长。但恕小弟直言,我感觉那蝎子酒比之今日这酒要更加醉人两倍,所以江帮主敬我一碗,我便喝两碗,才不负盛情啊。”
听完此话,江自流也立刻倒满一碗,一饮而尽,说道:“哈哈,好一个不负盛情!我江某就是喜欢结交豪爽的兄弟朋友!”说罢又举杯向伍灵显,两人又痛干两碗。酒过三巡,伍灵显已略感酒醉,董圣夷则先去客房休息。这时江自流又敬了一碗,伍灵显又是举杯干了两碗。这两碗下肚后,这些年来经历的种种都在心里一幕幕重现,想到自己以前在五毒岭上每一次自斟自饮都是因为寂寞苦闷、心中的想法无人理解而借酒浇愁,今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的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只感到这江帮主也许和自己一样也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豪侠慷慨。心中升起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又想要是自己从小是在这金沙帮中长大,而没有去那草菅人命的五毒岭,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不知不觉,已喝得大醉,今天,是伍灵显说话最频繁的一天,也是他有生以来喝酒喝得最开心得一天,他喜欢江自流的纯粹和朴实,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再也没有压抑和孤独。
第二日,董圣夷早晨醒来时只见伍灵显还在宿醉未醒,于是自己到寨子外找了一无人之地开始练功,心想等到伍灵显酒醒之后便可以继续北上。等到练功完毕返回寨中吃早饭时,只见伍灵显又两碗并做一碗地和江自流喝上了,只见两人已然喝得不亦乐乎,这酒桌上显然没什么值得好笑的,但两人依旧狂笑不止。或许董圣夷永远不会懂得,这初次感受到的友谊对于伍灵显来说是多么温暖的存在,也只有伍灵显懂得,此刻自己内心的黑暗似乎正被酒后的豪情和终于遇到朋友的喜悦一点一点驱除着。江自流平日里为人豪爽仗义又好酒,在酒量方面,金沙帮中鲜有他的对手,所以他虽然是一帮之主,除了逢年过节以外,时常跟他喝酒的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且这几个人也几乎无法陪他喝到真正尽兴,而其他人与他喝酒不是怕醉,就是有事相求,另有目的。有时,他对这样的生活也难免会心生厌倦,只盼着一场真正的大醉。而伍灵显在五毒岭上自幼便受人排挤,只因他的思想和言行实在异于旁人,日复一日的压抑中,对纯粹的友谊和朋友间的默契的渴望也愈发强烈。虽然在夺名大会上大展身手,大败了所有竞争对手也保全了自己的性命,但之后又不屑与杜灵德等人相交,每天依旧孑然一身的生活。如今这两人相逢,江自流欣赏伍灵显的坦诚与酒量,伍灵显敬佩江自流的豪爽和慷慨,两人心中的豪情都像决堤洪水一般收之不住。于是二人便喝了醉,醉了睡,睡了醒,醒了又喝,喝了又醉,如这般大醉了两天两夜。
终于到得第二天晚上,两人又喝到了兴头。只听江自流大声道:“那日我为了捕只麂子,假扮作一灌木丛都能遇见你们,这是缘分呐,这两天和你吃酒吃得甚是尽兴,又投脾气,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这般爽快过啦!要不,今天咱就结拜为兄弟如何!
伍灵显毫不犹豫地答道:“好!再好也没有啦!”说罢两人当即将桌上酒菜全部收走,摆上,每人点上了三炷香插在炉中,后又接连拜过上苍、大地、君主、宗亲、先师、寿星、财神、关公。只听他们字字铿锵地说道:“山河为盟,四海为约,今我江自流,我伍灵显,愿在此结为兄弟,从此以后携手并进,义薄云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誓毕,两人性情高涨,互相把着对方的肩膀,伍灵显激动地叫道:“大哥!”江自流回应道:“好兄弟!”两人眼神中均流露出无限的坚定和感慨。
深夜,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吵醒了醉梦中的伍灵显,只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的熟悉,似乎在哪听过,但现在酒还没有完全醒,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一种不祥的预感自这个声音出现起就一直占据着他的内心。于是他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跃上屋顶一路追了过去,听脚步声感觉那二人应该不会武。只见那二人在深夜里也知道哪里是死胡同,哪里有个沟或者是转弯,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显然金沙帮中的人物。伍灵显一路悄声跟踪,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弯,那二人终于进到一间瓦房内,点起了灯。
伍灵显小心翼翼地拨开屋顶上的一块瓦片向内看去,见一胖一瘦的两个青年男子正面对面坐在屋内交谈,瘦子声音尖而细,胖子声音低而沉,右边那胖子的脸上赫然有着一道刀疤,桌上空无一物。伍灵显暗忖:“没这两个小毛贼想到竟然会是这里的人,这金沙帮中,众人武功粗陋底浅,稀松平常,也难怪这二人想碧徐大侠教他们一些基本的功夫,只要加以苦心练习,回来论武功便也可算得上是帮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忽听那瘦子说道:“这次算他姓徐的福大命大,半路杀出来个毒包子救了他一命,害得我们兄弟二人这些天以来都晕乎乎的,赶路都难辨方向,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才回来。”听到这里,伍灵显险些笑出声来,当下也断定了这二人便是那晚想逼徐如风教他们武功的小毛贼。
那刀疤脸胖子道:“啊,大哥,你真想要杀徐如风啊?
瘦子立即怒道:“你笨啊?那叫恐吓!武艺再高强的英雄好汉也终究是人,是人就会疼,是人就会累,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那天我本打算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只要逼得他教我们几个绝招,等我二人学成之后,再将他杀掉,来个死无对证。再回到这金沙帮还怕江自流作甚!
胖子问道:“那为什么我们都学到了他的武功还要杀他呢?
瘦子无奈地答道:“哎呀我的兄弟啊!你他娘的是真的蠢啊,你想啊,那徐如风跟江自流是何等的熟悉,咱俩想要跟他学武功,那江自流岂能不知?我们还怎么秘密的干成一番大事业?事以密成!知道吗?算了算了,懒得跟你解释,你都能听明白的话那老子早就是这金沙帮的帮主了!你只要知道,这金沙帮乃我父亲一手创立,这块地盘本来就姓陆!真正的帮主应该我来当!偏偏传位给江自流那贼厮来当帮主,我说老爹啊,你可真是老爷昏花呀!”
那胖子沉默不应,只听那瘦子忽然又阴险地说道:“不过为兄此时又有了一个妙计。每日辰时,那个臭酒鬼江自流都会在碎石坡附近垂钓,除了渔具和酒壶,啥也不会带,等明日我给你一把弩箭,你再悄悄前去结果了他。
那胖子道:“我?可是……为什么是我……
那瘦子抢过话头:“可是什么可是!我问你,你当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流落江湖险些饿死,是不是我们陆家收留了你,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还给你养成这五大三粗的样子,现在那些旁门左道坏了我陆家的事!让陆家的后人受如此奇耻大辱,你是不是该帮?知恩图报!懂吗?
那胖子只好无奈地点头默认。
只听那瘦子又继续说道:嘿嘿,用他的最常用的弩箭亲手结果了他,将尸体绑上巨石,抛入金沙江里,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等我子承父业当上了帮主,再立下帮规,明令断绝一切跟徐如风的来往,还怕谁能识破我们的计谋。江自流啊,你就顺着金沙江,独自的流吧,哈哈哈哈。
听完这番对话,伍灵显当即便欲赶去去通知江自流。可跟着这二人七弯八拐地绕到了这里,哪里还知道回去的路,更别提找到江自流的卧房了。于是只好就近找了一颗高大而枝叶繁茂的树,跃至树干上将就着休息至辰时左右,这样一来也便于观察二人动向,反正自己也不知道那碎石坡所在何处。只要跟住这二人,料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等到那二人熄灯睡去,他才缓缓闭上了双眼在树上入睡。
天边的鱼肚白才刚刚散去一些,他就已经睁开了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二人所在的瓦房,就生怕疏忽了了一刻出了岔子害了江自流的性命。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听见门“砰”的一声开了,那二人果然准时鬼鬼祟祟地从屋内出来,其中胖子手上拿着一个用黑布包裹主的东西,想必定是他们昨晚所说的弩箭了。伍灵显心想:“如果我这时跳下去挑明地阻止这俩毛贼,他们肯定反咬一口说我无中生有,那就等我跟随他们前去抓他个人赃俱获。”等到胖瘦二贼走出了一段距离,伍灵显才轻轻从树上一跃而下,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二人的步伐前往那碎石坡一探究竟。
跟踪着他们行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嵌有数不尽的碎石的地面已然浮现眼前,整个路段又呈坡状,应该是到那碎石坡了。只听那二人脚下不断发出踩到细碎石子的呲呲声为了不被发现,伍灵显并没有直接肆无忌惮地踏上那碎石路,而是在左边更为平坦的土路上行走。走着走着,透过前面几颗矮树树叶之间的间隙,依稀看见前方临水处确实坐着一个人,看样子仿佛正在垂钓。他快步上前,生怕被那胖瘦二贼的弩箭抢了先。随着他的走近,只觉得前方那人和江自流的愈发相似,可待他真正走到面前一看时,江自流早已合上了双眼一动不动的坐着!身上并没有箭伤或受到其他任何兵器攻击所留下的伤口。伸手一探,发现鼻息也已没有了,伍灵显还不死心,又测了测他其他的生命体征,但结果都指向死亡。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那胖瘦儿贼早已不知所踪。这一幕是伍灵显万万没有料到的,此刻纵然是在夺名大会上杀死过不少竞争对手的他,看到昨夜才跟自己结拜为兄弟的义兄死得不明不白,心中也被惊得只剩一片空白。他不得不逼自己冷静下来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江自流身旁未盖上盖子的酒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连忙将其拿来一闻,虽然味道及微弱,但从小就和各种毒虫毒草打交道的他一下就问出来是自己和董圣夷这一路上从一些罕见毒虫身上提取的毒素,寻常人仅凭闻的话几乎辨别不出有什么异常,再加上这酒壶又不透光,看不清起内部是何颜色,江自流便这样遭了奸人的暗算!他还未从丧失义兄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只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就在这儿!就在这儿!大家快来看呐!江帮主遇害啦!
伍灵显急忙回头望去,只见那胖瘦二贼带着副帮主岑与盟为首的十一二个金沙帮喽啰正朝自己这边赶来。一时间任他再聪明,此刻也无计可施,只得一脸木然地等着众人赶来。随即便听到那声音尖细的瘦子说道:“昨晚丑时近寅时,我和陈不语二人回到寨子里,路过帮主卧房是,似乎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屋内出来,于是我二人便想追上去一探究竟,怎料到这贼人轻功好生了得,等我二人赶到时,早已不见了踪影。我们便壮着胆子进到帮主卧房内察看,发现并无甚异常,只好离去。”说罢又故作哭态朝着江自流的尸体假惺惺的哭道:“哎呀!帮主啊,都怪我陆无为眼拙呀,没看出这贼厮竟在这时向您暗下毒手啊!”一旁的胖子陈不语也跟着哭了起来。
陆无为突然一把揪住伍灵显的领子,怒斥道:“说!你混入金沙帮到底居心何在!现在江帮主就死在你的面前,我们金沙帮全帮上下都是一条心!只可能是你这个外来人搞的鬼!”
伍灵显被气得略失心智,一把甩开他就着自己衣领的手,道:“你休要贼喊捉贼,明明是你和这个胖子陈不语密谋想要用弩箭害死江大哥!
陆无为故意笑道:“弩箭?还江大哥!你看哪有弩箭,谁有弩箭啊?倒是你这个毒鬼,那日在我兄弟二人护送徐大侠至那山上破庙里我就中了你的奸计,被你用毒气所伤!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我看啊,今日江帮主就及有可能是中了你下的毒,还一口一个江大哥,听说你一来金沙帮就急着跟我们帮主又是敬酒又是拜把的,果然没安好心!
伍灵显道:“护送?不知道是哪个狗贼一个劲地求着人家想要学武。”伍灵显初次接触江湖上的阴险之徒,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面对早已密谋好一切的陆无为,显然已落了下风。
陆无为大喊道:“恶贼!休要再血口喷人!你敢说今日之事不是你所为吗?”还不等伍灵显回答,陆无为又道:“你虽然及为可疑,但凡事应该讲求证据,我陆无为还是知道的。现在只有人证,待我们查明江帮主死因之后再去查出那物证,到时看你怎么狡辩!来人,把他绑了,请寨里的郎中来验尸!”陆无为为了将戏演得很更真,对于酒壶里有毒和江自流的死因假装不知,想故意在寨里郎中验明死因后,再见机行事。
一行人绑缚了伍灵显的双手押回寨里请来了郎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老郎中已经断定江自流是死于中毒。于是转过身来慢吞吞地对众人说道:“江帮主是死于中毒,而所中之毒应该都出自使毒行家之手,一般人绝难制成如此刁钻之毒,老朽多年来救死扶伤于这金沙帮中,今日还是初次见到这种剧毒呢。”伍灵显也知道,这个毒绝对就是自己和董圣夷的,这两日以来自己天天同江大哥饮酒,想必定是这二贼趁董阿妹疏忽之时将一些毒素从卧房内盗出。
随后陆无为又让人带路去到了伍灵显的卧房内搜查,将伍、董二人一路所收集的种种毒素粉末都搜了出来交给那老郎中验证。老郎中很快便认出了江自流所中之毒却在其中,只不过是几种毒混合到了一起,也确实是金沙帮中从未曾出现过的毒。这时陆无为得意道:“哼哼!捉奸捉双,抓贼抓脏。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还狡辩的?”
这时伍灵显忽然听到鞭子破空发出的声音,伍灵显才转头看去,只见三个喽啰已被一鞭抽倒在地。来者正是董圣夷!陆无为猥琐地道:“嘿!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果然是要一起去当那亡命鸳鸯!”又对身旁喽啰命令道:“给我打!抓住她!”陆无为的父亲是前任帮主,在任时间颇久,陆无为也和帮中上下很多人都熟识,所以部分手下于江自流不在之时还是会听命于陆。
只听董圣夷边打边喝道:“快放人!你们都被人蒙骗了知道吗?”可此时的金沙帮众人哪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继续摆开了阵型围攻着他,可金沙帮中人始终武功粗陋浅薄,跟自幼习武使鞭的董圣夷斗起来,又被打伤数人。正当董圣夷大肆进攻时,忽听得伍灵显惊叫了一声:“阿妹小心!”董圣夷立刻挥鞭回防,可右腿上已传来一阵剧痛,抬头望去只见陆无为手持着弩阴笑不停。看到董圣夷汩汩流血的伤口,伍灵显感到自责不已,要是自己当日没有贪杯,或许现在二人早已到了蜀中。紧接着天花板上几张渔网铺天盖地地迅速笼罩了下来,顷刻间盖住了董圣夷的全身,各喽啰一齐将渔网收紧,便将董圣夷死死地困在了其中。陆无为走上前挑衅地道:“嘿嘿,还想挣扎,早些束手就擒又何必遭这些罪呢?”
随后众喽啰将二人押至一密室内,用铁链牢牢地拴在木制十字架上听候处置。这密室只有一扇小破窗,光线一缕缕从中透射下来,将地上的血迹、破稻草、断铁链,陶瓷碎片照得显眼无比,似乎在预示着伍、董二人的最终结局……
陆无为抱拳对那副帮主岑与盟恭恭敬敬地说道:“岑大哥,事出必有因,我相信这二人混入我金沙帮中暗害江帮主,定然有所图,且待小弟审讯几日,定然将这幕后黑手找出来为江帮主报仇雪恨!”岑与盟听罢便带了众喽啰离开了密室。
脚步声渐渐淡去后,陆无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对伍灵显打骂道:“你他妈的还敢踢踢我?还敢用毒粉撒我?我陆无为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草包!那晚在破庙里你以为自己很神气是吧!还阻止我学功夫?险些坏了我两次好事!”每说一句就怒抽伍灵显一鞭。一旁的董圣夷见状大叫道:“放开我们,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这时密室门口有喽啰来报,说是请陆无为前去大厅与副帮主岑与盟谈事。陆无为摔掉手中鞭,斜眼瞅着伍灵显哼了一时便出发赴会。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只见陆无为和陈不语二人又再次回到密室中,只不过奇怪的是,陆无为这次脸上竟和颜悦色,全然不像之前一样暴戾恣睢,还布置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唯唯诺诺地走到伍灵显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伍大侠,请恕兄弟之前多有冒犯,伍大侠武艺精湛,我们不过是一心想要拜师学艺罢了。兄弟愚笨,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创造我们独处的机会。伍大侠武功盖世,想必为人自然也是海量,还望多多海涵啊。”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一桌酒菜,又道:“如果伍大侠您二人愿意教我武功,我就撤了你们身后这木架子,只给你们带上脚镣以掩人耳目,以后这样的好酒好菜每天都有,保管你们在这狭窄密室中,也能过得有滋有味!”一旁的陈不语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放了他们呢?”话音刚落陈不语就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打得清脆响亮,随即又骂道:“闭嘴你这个蠢货!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伍灵显知道就算教了他武功,最终也会被他杀掉,于是白了他一眼便不再答话。陆无为见状并不恼怒,仍然赔笑道:“不知伍大侠是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待我学成武艺后您二位要走,我给你们金银白两作为盘缠及酬谢,要留,我封你们做金沙帮左右二使或者副帮主怎么样?”见伍灵显二人依旧不为所动只得说:“唉,那你们二人好好想想吧,我让这小子在这儿服侍您二位,您二位要想法有变,请随时告诉他。”
伍、董二人依旧被绑缚在木架子上,伍灵显恍惚中回忆起下山前在藏书阁的日子,想起一本书中曾经写到过“峨眉山天池之水包治百病”的说法,突然想到了对策……
那胖子陈不语独自坐在桌前无所事事,刚才被陆无为打的左脸还有些通红。
只听伍灵显对陈不语说道:“兄弟啊,敢问你脸上这刀疤是怎么留下的?”
陈不语答道:“哦,这刀疤啊,是当年替我大哥挡的,怎么了?”
伍灵显问道:“大哥?你大哥莫不是陆无为吧。”
陈不语答道:“是啊,怎么了?”听得此言,伍灵显沉默不答,只是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陈不语不解道:“不是,你叹什么气呀?”
伍灵显故作深沉道:“唉,我只是可惜,一个不可多得的英雄好汉就此被埋没了,唉。”
陈不语道:“不是,你怎么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伍灵显道:“换句话说,陈兄你可曾听说过水泊梁山一百单八个好汉中卢俊义和燕青的故事?”
陈不语答道:“听过啊,怎么了?”
伍灵显又道:“那浪子燕青忠肝义胆、才貌双全、足智多谋、多才多艺、武艺出众,夜曾是个家仆,不过……”
陈不语道:“快别扯了,就我怎么能跟人家燕青比呢?”
伍灵显反驳道:“我可没拿燕青跟你比较,那燕青怎么能跟你比呢?你本来可以成为卢俊义,只可惜……唉。”
陈不语道:“哎呦!可惜啥?别再卖关子啦,有啥你就直说。
伍灵显道:“只可惜跟错了人,入错了门。我看你老兄天生骨骼清奇,膂力充足,又肯吃苦耐劳,本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要是遇到了名师点拨,再勤加练习,本可成为与玉麒麟卢俊义比肩的人物,现在却只能跟个燕青争高低。跟在陆无为这个小人身边,难有前途,可悲啊可悲。”
陈不语一拍桌子,起身怒道:“我大哥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休要再辱及我大哥!”
伍灵显也怒道:“大哥?恐怕人家不只是没有把你当兄弟看待,估计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你当成人来看待。你自己摸摸你那张脸!旧伤还没好呢,就又给打得又红又肿。醒醒吧,这金沙帮早就不是他家的了,他什么脏活累活不是交给你干?什么好处不是自己捡了去?什么风头不是自己出?哪天不是打你骂你?他们对你的恩情,你早已报尽了……
陈不语急道:“你胡说!不是这样的!
伍灵显继续道:“难道不是吗?人家燕小乙也是家仆,好歹还能得到卢俊义的赏识和重视。你看看你自己,每天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只听人家使唤,空有卢俊义之才,却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这几句话犹如刀锋一般刺中了陈不语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一时间让他瞠目结舌,双眼空洞,无言以对。此刻绝对是他一生中最想反驳别人的一刻,但其实内心当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肯定着伍灵显的说话,两个念头不断拉扯着他,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他想要表示反对,可卯足全力也无法说出半个“不”字,他若是表示赞同,继续连狗都不如的活着,那他那仅存的自尊又绝不允许,此刻已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伍灵显的话仿佛有回音一般,在他的心中良久回响着,每听到一遍,他心中的卑微之感就更深一分,回想起自己从小就进了陆家,便每日对陆无为逆来顺受,后来陆家大势已去,金沙帮也由江自流担任帮主,可陆无为的霸道仍然只增不减,自己还习惯性听了他那么多年的差遣,遭受他那么多年的打骂。又想到自己在这金沙帮中也无甚好友,没个人都对自己视而不见,他也知道伍灵显刚才以卢俊义为比喻对自己的赞扬实在过于夸张,但这也是自己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被人夸奖啊。或许,也是时候该醒悟了……
伍灵显见他已然动容,便道:“陈兄啊,我小时候也不比你好,受尽欺凌,从无人为我申冤,我们每个人都一样,都是爹爹妈妈生的,虽然他们已亡故,但让他们在天之灵看到这些那该多么令他们心碎啊,要是再让他们看到我们不仅不醒悟,助纣为虐不算,还一直被人每天这样欺侮下去,他们该多么痛心啊。这世上没有谁能一帆风顺的度过一生,重要的是不是跌倒,而是摔倒后能再爬起来的勇气,陈兄啊,你现在弃恶从善还来得及。”此时陈不语双眼噙满着泪水欲夺眶而出。
伍灵显又道:“老实说,我义兄江自流是你们害死的吧?”陈不语微微点头默认。伍灵显又道:“我相信你并不想跟着陆无为作恶是不是?这一切都是陆无为的意思是不是?他暗中害我义兄,实非好汉所为,又将一切罪过嫁祸于我,我骂他是小人何错之有呢?你要明辨是非,不可一错再错啊。我倒是有一妙计,能救得我二人、能帮助你痛改前非,还能保证那陆无为以后再也无法欺侮于你。”此时陈不语的心已经完全倾向伍灵显这边,伍灵显将这计划详细地告知了他……
如此又过了两日,陆无为每日早中晚各来密室一次,也都是好酒好肉的奉上,每一次都打骂陈不语,这让陈不语心中不服之意更盛。
第二日夜里,陆无为刚进到密室中,脸上表情就无比阴狠且得意,只见他径直走向伍、董二人的包袱,一把抄向最底层的右侧,将那本伍灵显在五毒教藏书阁密室中无意间得到的《五毒秘史》拿了出来,并且精准地翻到了记载五毒教各堂口武功招式的那几页,见书中对各种招数的描写介绍都详细,确认无误后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早跟我说有这种东西不就完事了吗?现在你们这两个毒虫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原来那日伍、董二人刚被押进密室不久,陆无为就被叫去和岑与盟议事的结果是待江自流的后事了却后,金沙帮准备拥岑与盟为新一任帮主。但陆无为仍旧贼心不死,心想着既然除掉了江自流还轮不到自己当帮主,那就只好通过武力夺取,于是便和颜悦色的哄骗伍、董二人教授他武艺。而现在拿到了记有五毒教各堂口武功的《五毒秘史》,就不必再求他二人了,于是又露出了本来面目。
伍灵显怒斥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五毒秘史》在这里?我义兄江自流是不是你杀的?”
陆无为狞笑道:“嘿嘿,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知道你们二人已是毫无价值的将死之人了,既然你们都要归西了,那我不妨就把这事实真相告诉你们,哈哈哈。”
只听陆无为续道:“这金沙帮是由我父亲一手创立的,本就是我陆家的基业,可我父亲老眼昏花,竟将帮主之位传给了那臭酒鬼江自流!我心中不服,但帮中弟兄多数都对他心服口服,我明面上斗不过他,于是提前一晚便秘密潜回寨子里,将你们二人的毒药偷了一部分,又趁着第二晚你们醉酒之时将毒药洒至江自流钓鱼时用的酒壶里,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晚被你跟踪了么?你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真以为我是那么好对付的,我是故意引你上钩呢,哈哈哈哈。最后把你引至江自流那里,再快步去叫来帮中兄弟,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嫁祸给你啦,现在就算岑与盟那小子当了帮主又怎样,等我学成武功,害怕抢不到手吗?哈哈哈………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陆无为的说话,密室门应声被踹飞一丈,重重地砸落在地。几人回头看去,只见来者正是金沙帮已故帮主江自流和踏雪无痕徐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