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part 14 洪水 猛兽与永远的花火

如果能到达很远的高空中，可以看到这样神奇的天气景象——此刻浩瀚无际的苍穹中，一团巨大的雨云笼罩着小镇的上空，好像有谁刻意召唤来了风雨，令暴雨单单侵袭着这一小片区域……

在后背山车站附近一带的村子，此刻也经历着同一场暴雨。

窗外的雨像无数条沉重的鞭子，把玻璃窗抽打得咯咯作响。房间的地板上四处散落着杂乱的速写纸，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那个被春晓评价为长得如花般清秀的男孩——李水清这时正捧着温热的茶杯，盘膝坐在木椅的软垫上。桌面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出茶杯氤氲升腾的水汽。

照片一张张划过，屏幕上呈现的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那两个石猫雕像。深灰色的花岗岩雕琢的身体还留有斑驳的泥土痕迹，沐浴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略高一些的那个似乎是公猫，它的右耳缺了一角，露出粗糙的断面，微微向上看的眼睛跨越了千年，却丝毫不减威严。另一只母猫的脸部表面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是漫长岁月织就的蛛网，不过依然可以感受到它脸部神情传递出的温柔。

老一辈是凡事都喜欢好事成双吗？明明传说里提到的九命猫就只有一个而已吧。李水清边想着边抿了一口茶，香气瞬间在唇齿间弥散开来，这是他爷爷生前最喜欢的普洱茶。这时旁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妈妈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妈妈的声音就急切地传了出来：“小清，你现在在哪里？我看新闻说你那边突然下起大暴雨……“

“在家啊，妈咪。我没事，就在家里喝茶看照片，你别担心。“

“你这孩子，这次又是一声不响回到乡下，也不跟我和你爸商量。你叫妈妈怎么放心呢？你吃饭了吗？记得千万别出门了……”妈妈又唠叨起来了。

“知啦知啦，老妈子你别担心，再过两天我就回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了。就这样说了，我挂了哦……”

李水清结束了和他母亲的电话，正准备长呼一口气时，窗外突然掠过一道红色的闪电，雷声炸响。李水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目光却被窗外的景象吓到了。不远处的后背山车站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浑浊的雨水漫过站台，淹没了候车长椅。车站后面的洼地已经完全沉没在一片黑色的水光里面。李水清走到窗前，看到有几辆警车和救护车混乱地停在路边，红蓝交替的警示灯在黑夜里闪烁着。让人揪心的鸣笛声混杂在暴雨里，显得那样遥远而微弱。似乎是出事了，有一帮穿着雨衣的医护人员和警察从车上下来，他们架起了橡皮艇，准备涉水而过……

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不知为什么，李水清瞬间想到的是猫冢传说里灭村的大洪水，当年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大暴雨吧……

关掉淋浴器，春晓换好了睡衣，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打开浴室门走了出来。温热的水汽随之涌出，在走廊里弥漫。楼上楼下这时静悄悄的，只听见窗外不曾间断的风雨声。爸妈和姐姐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雨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了……

客厅的玻璃鱼缸里，亮着的小光管显得格外温暖。春晓凑近去看，他的倒影便映在玻璃上，和游动的金鱼重叠在一起。工作中的氧气泵不断冒出大量细小的气泡，水波浮动，水草轻轻摇曳，红红的金鱼在其间穿梭，划出好看的弧线。春晓轻轻敲了敲鱼缸玻璃，那条被铃音取名“小春”的金鱼立刻游了过来，隔着玻璃蹭他的手指。

“晚上好，小春。”春晓不觉意地露出微笑。

注意到水面上还浮着零星的鱼食，估计是铃音已经喂过它们了。抬头看向女孩的房间，这会正房门紧闭，只有门缝下漏出一线银白的光。当春晓想伸手敲门时，房间里面传出轻微的衣物摩擦声，他的手顿时僵在半空。想起早上莽撞的“破门而入”，春晓的脸上还是有点微微发烫。

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放在书桌上充电的手机屏幕正亮着。五个未接来电，是妈妈和姐姐打来的。还有十几条QQ消息提醒，“相亲相爱一家人”的Q群头像上跳动着鲜红的数字。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点开群聊，消息一条接一条蹦了出来。

最上面是林炜堂哥发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楼下的街道已经被水淹没，有几辆汽车半浸在水里，像玩具一样漂浮。接着是姐姐她们的文字信息。

林萧堂姐（在偏远外地没赶得及回来参加奶奶的葬礼）：不是吧，这么严重？

姐姐：对呀！不仅回村唯一的小路给淹了，水还漫过了饭店一楼，而且还在继续上涨，长辈和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后面配着三个惊恐的小黄人表情）

林炜堂哥：救援队在过来的路上了，我们这边状况还算乐观，听说山脚那边发生了泥石流，大刚一家给埋了，生死未卜。今天是祥伯生日，大刚特地拖家带口回来给他爸过生日，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情。还有，村口那边的小李发信息说，有架准备出村的出租车给突然漫过来的洪水冲走了，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车里的人……唉，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其他都是浮云。

妈妈大人：阿春阿春，你电话怎么不接？你们在家怎么样了？吃饭了吗？记得把手机充满电，备好手电筒，不要出门，照顾好妹妹。

姐姐：妈，你不要着急。别担心，我们家那边地势高，阿春他们不会有事的……

当目光接触到“出租车”这段话时，春晓只觉得心脏猛地揪紧。回想起那张微笑说着“我女儿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的胖脸，他的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涌出来。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我……

天边这时传来隐隐的雷声，像一头小兽在哀鸣。

“哥哥，你在看手机吗？”

铃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快速地熄灭手机屏幕的光，春晓强忍着眼泪，好一会才回头。然后看见铃音抱着她那只褪色的布偶熊，站在房间门口。

“嗯。姐姐她们发信息说雨太大回不来。不过饭店地方大，老板收留了她们，明天雨停再回来这样说。”

“嗯……”看着男孩有点发红的眼眶，铃音倒是显得很平静，只是轻轻回应了一下。

“抗病毒口服液喝了吗？”

“喝光了。”

“小病猫，要好好休息喔。”

“嗯。”

铃音说完后，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男孩的房间门口。每次打雷她都会这样，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站着干嘛，快过来吧。“

床头的小夜灯在墙上投出摇晃的光晕，像一团被雨水打湿的月亮。铃音蜷缩在春晓的身后，布偶熊被她紧紧搂在胸前，右耳上的补丁已经有些开线了，她却一直舍不得扔。

“哥哥，你还记得这个娃娃熊怎么来的吗？“铃音像以前那样把额头轻轻贴在春晓的后背，带着一阵潮湿的凉意。落地窗外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整栋房子都在轻微震颤。

“嗯，记得啊。13岁那会和你去商场，看你在娃娃机前站了很久，知道你想要娃娃，我便跑去买币了。本想在妹妹面前表现一下作为哥哥的魅力，结果币用光了，都没夹到，真是好糗哦。看到你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刚好旁边有个很厉害的大哥哥，他好像对夹娃娃情有独钟，一直在玩。但那会我钱花光了，又不好意思跟陌生人说话。只好厚着脸皮像跟屁虫一样，一声不吭地跟在大哥哥身边，最后他受不了了，把这个小熊送给了我，叫我不要再跟着他了……”

“哈哈，哥哥你真的好搞笑喔……不过，真的很怀念以前啊。我记得有次我们淋雨跑回家，很惨的，我不小心摔伤了腿，最后是哥哥背我回来了。那个晚上我痛得睡不着觉，是姑妈熬夜给我的腿按摩了一晚上，说起来真的很难为情呢。我记得夏天天热在天台玩水，知了一直在叫，晾在绳子上的衣服被风鼓起，就像海上的船帆那样好看。还有还有，楼下院子里那棵绿色的芒果树，已经结满了成熟的果子，飘在空气中的香味很好闻。我记得有天晚上突然断电，在天台上打地铺，躺下来时发现星空离我们那么近。就是那次我见到了真正的流星，它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深邃的夜空中一闪而过，那个瞬间真的感觉很开心。只是哥哥你太困了，我看到了两次，等我去叫你的时候你都错过了……”在铃音看来，每个夏天都有独属于它的回忆、气味、声音、形状和颜色……

“嗯……我似乎没有幸运的体质吧，做事也很粗心……铃音你送我的花环，也落在那个小庙里了……”

“没关系的，哥哥。等下次我……”铃音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好久没有再说话。她是知道的，已经再没有下次了……

“怎么啦？”

话音未落，落地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整个房间亮如白昼，转瞬又陷入了黑暗。铃音猛地攥住了春晓的衣角。春晓慌忙转过身，在黑暗中摸索到铃音的手，她冰凉的手指正在发抖。

“别怕，我在呢。”

“……哥，你还记得那晚我们和奶奶去舅公那边喝喜酒，刚好遇上跨年的烟花吗……就在海边，有很多人群聚在一起。我们并排坐在沙滩的礁石上，海风有点冷。当第一朵烟花在夜空绽放，我们肯定都会「哇！」地一声感叹一句「真漂亮」，我看到金色的光照亮了海面的渔船。然后，新年的钟声在远处敲响，你对我说新年快乐。因为身边有人陪着我，明明那五颜六色的花火只是在夜空停留了刹那，可我总觉得我会永远记着……”春晓感觉到铃音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屋外雷声轰鸣，雨水疯狂拍打着落地窗，仿佛就要冲破玻璃闯进来。

“铃音，你怎么了？”春晓不明白，为什么铃音在这种时候还一直在说以前的事情。

“我好像就要忘记了，有很多事情已经不记得了，我害怕……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感到女孩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春晓只觉得眼眶发热，不由得紧紧地抱住了她。

“没事的，哥哥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找出解决……”

话音突然被中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耳边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落地窗的玻璃轰然爆裂，狂风裹挟着雨水和玻璃碎片呼啸而入。

“小心！”

春晓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铃音以一种惊人的力量拉着滚落到了床的一侧。无数的玻璃碎片如子弹般砸在他们刚刚躺过的床板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铃音的布偶熊掉落在旁边，瞬间被狂风卷得翻滚向远处。

“铃音，你没事吧？“春晓眼中的惊恐还没完全散去。

“别动！“铃音的声音在颤抖，“还有碎玻璃......“

春晓这才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应该是被飞溅的玻璃划伤了。风还在房间里肆虐，窗帘被扯得猎猎作响。雨水不断地灌进来，淋湿了他们的衣服。就在这时，春晓又听到了风雨中夹杂着那种熟悉的、好像婴孩啼哭般的声音。

“哥哥，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房间在闪电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铃音双手撑在春晓的耳侧，慢慢地抬起头来。她头上的兜帽在混乱中早已滑落，露出了那双尖尖的猫耳朵。她脖子上的鳞片变得更加明显，泛着青蓝的光。更可怕的是，铃音的眼睛这时变成了诡异的金色竖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重的鱼腥味……

“铃音……”春晓感到温热的眼泪涌了出来。

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阳台外瞬间又有一道红色的闪电划破夜幕。

铃音最后只是深深地看了春晓一眼，接着快速地起身，冲出了阳台。她敏捷地跃上阳台栏杆，向墙上跳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铃音——“

春晓踉跄着追出了阳台。抬头望去，铃音正沿着外墙凸起的排水管，以一种非人类的力量攀爬上了天台。于是春晓迅速地抹掉眼泪，转身就跑向楼顶。

哗啦啦——

天台上的雨声更加猛烈，狂风呼啸着。红色的闪电在黑云中穿梭，仿佛随时都会劈下来。推开天台沉重的铁门，下一秒，春晓就看见了非常神奇的一幕。不知何时，半空中出现了很多透明的鱼卵状发光体，它们随着暴雨坠落在天台的地面上，瞬间一颗颗像泡沫般破碎消失……铃音一动不动地站在天台的边缘，雨水顺着她的长发流下，她微微仰脸，眼睛看着天台的另一边——那只曾遇见过的、身形巨大的白猫正立在水塔顶端，碧蓝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春晓清晰地看到，有几条闪着幽光的透明游鱼漂浮在它的身边，而它背后的尾巴不知为何只剩下两条，这会正在风雨中舞动，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那种熟悉的、好像婴孩啼哭般的声音明显地从它舞动的尾巴中传了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春晓冲出雨中，他的喊声几乎被风雨淹没。

水塔上的猫怪一脸漠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和他们对峙着。

“不管你是妖怪还是神明，如果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如果传说大部分都是真的，你肯定能听懂我说的话吧！我只求你……把我妹妹恢复原貌……不是说，你是个心胸伟大的生灵吗？！为什么……”春晓几乎是哭喊出来。

“少女”不忍地看向男孩。这时她赤脚站在无数坠落的鱼卵状发光体中央，湿发间竖着那双银灰色的猫耳随着大雨拍打，不停地跳动着。

“哥……这跟它没关系，是我，我成了铃音……”女孩伸手指着水塔那奇异生物，说出了匪夷所思的话来，“它也是我哥哥，它只是想保护我。那个时候，我们生活的地方，又一次被破坏了，哥哥很生气。加上又发现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哥哥觉得都是你们害的，最后它失控了……我很抱歉。这场大暴雨，就是哥哥它……你看哥哥它的尾巴，就是在用能力召唤来了风雨喔。你们总以为那是代表生命的数量，其实它们的作用就是这样而已啊……”

“你在说什么……铃音……”春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任凭大雨打在身上，男孩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哥哥，你肯定不想知道的。”女孩用铃音的脸露出哀伤的微笑。

“你在说什么？你说你是我梦见过的那个猫鱼生物？”春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今天和自己在一起的人就是铃音，她是那样真实，那些生活细节怎么会骗人？！

“……哥哥，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吗？你和我肯定是曾经都触碰过「心泉」……”女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别说笑了，你回答我呀！你把铃音怎么了？她……为什么？传说……你明明……连出卖你的女孩，还有差点杀死你的男人，你都会救……为什么……为什么……”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说着轻松的话语，春晓现在只感到莫名的愤怒……

“哥……唔，小春……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没有善恶观念，怎样行动都是凭着喜好。铃音她……很倔，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个女孩很相似，不过她有更纯粹的心灵，我很喜欢……就像是喜欢的食物才会去吃，讨厌的食物，宁愿死也不会下嘴的……”

“可是……那不是食物，那是一个人。明明……铃音她……是那样善良纯真……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你……就不能救救她……反而还要……”滂沱大雨无情地打在春晓的脸上，他分不清眼泪和雨水，男孩甚至觉得自己哭不出来。

看着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的男孩，女孩的眼神变得愈发黯淡。

天边突然传来滚滚的雷声，水塔上原本一直静默的猫怪似乎有所触动，它抬头看向了头上的天空。它背后的尾巴还在持续舞动，风雨似乎变得更加狂暴了……

“是啊，在这个世界不是常有的事，坏蛋才活得逍遥和长久，而善良美好往往是很容易被谋杀而显得十分短暂。”女孩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

话音未落，那个身形巨大的猫怪忽然发出了一声吼叫，它身边的那几条闪着幽光的透明游鱼瞬间砰地破碎消失……

“小心！”

下一秒，刺目的白光吞噬了眼前的世界，耳边猛地钻进巨大的爆炸声，春晓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紧紧地抱着，快速地翻滚了几下，最后躺倒在了地上……待到视觉恢复，男孩发现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焦黑……上方的水塔，猫怪刚才站的地方被闪电炸出了一个缺口，水在泊泊地不断涌出来……

“哥哥，其实你在害怕吧。你不敢看我……”女孩又一次双手撑在春晓的耳侧，慢慢地抬起头来，雨水顺着她垂落的发丝洒落，那双金色的竖瞳似乎在隐隐发光。

“……”春晓没有力气再说话，他怕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所以他别开了脸，恰好看到风雨中不远处的另一个屋顶上，那个猫怪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下一次闪电的到来……

”天雷来了，外面很危险，快回屋里去吧，再这样淋雨，你身体也受不住的。“女孩的脸看不出表情。

“不用你管，求求你……不要再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春晓又一次想哭，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唔……不可以！只有这个我不想答应你。”女孩又再露出那种熟悉的微笑，“小春，你肯定好奇吧，所以我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哥哥它使用了呼风唤雨的能力，但代价是天雷会追着它的尾巴作为目标来打，所以我必须去切断它的尾巴了，不然它会被闪电劈死的……而且……我也不想……再看到跟那时一样的场景……所有东西全给毁了……”

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仿佛要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面，永远也不会停。

女孩这时走到了天台的边缘，她准备要到她另一个意义上的哥哥身边去了。只是在最后——在红色的闪电又一次划破夜幕的时候，她转过身来，只见大雨在她身上滂沱。她微笑着看向春晓，风雨快要把她的声音淹没。

“再见了，哥哥……我今天，很开心喔……”

又一道惊雷炸响，春晓分明看到女孩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铃音……”春晓拼命地用尽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他很想冲过去问问“铃音”，是不是一直都在骗他？然而女孩很快就转身跃上了天台围栏，以非人类的力量跳向了另一个屋顶……

春晓只能怔怔地站在天台的边缘，看着那个小小的少女身形追逐着那只巨大的猛兽。风雨变得愈发狂暴，从云层上劈下来的闪电也更加频繁。楼下的大片田地已经淹没在一片汪洋里了。远处的屋顶上，女孩似乎想靠近她的“哥哥”，但是猫怪不知为什么一直在闪躲。这时又有一道闪电劈向了猫怪，它在瞬间露出了破绽。当女孩飞身一跃，在半空中抱住了她“哥哥”的脖颈时，一道更加巨大迅猛的红色闪电突然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向她们……春晓还来不及惊叫，女孩抱着大白猫已经重重地坠落进了楼下的汪洋里面。等到飞溅的水花消失，四周只剩下狂暴的大雨和轰鸣的雷声……

“铃音——”

春晓的呼喊被碾碎，散入风雨里。直到男孩喉咙嘶哑、喊不出声来，回应他的也只有无尽的风雨声……春晓一直盯着的那片事故水面，也只有大雨砸落绽开的无数水花，女孩和那个猫怪好像就这样消失在水里……

那些鱼卵状的发光体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可大雨还在持续，头上的云层仍翻滚着闪电。春晓愣愣地看着天边时不时炸开的耀眼火花，感觉它们就像那晚的烟花一样……

“明明那五颜六色的花火只是在夜空停留了刹那，可我总觉得我会永远记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晓还一直站在原地，眼睛紧紧盯着铃音沉没的那片水面……他觉得也许下一秒，女孩就会从水面探出头来，向着他微笑……

这时风雨开始慢慢地平息，乌云散去，天边透出了巨大的亮光，原来已到了早上。当最后一滴雨落在天台地面，春晓再也支持不住，晕倒了。

在男孩最后模糊的意识中，他又再看到了天上那个崭新温暖、令人怀念的晴天。在快要闭上眼睛时，春晓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好像有人指着天冲他笑……

“你看，多漂亮啊。”

雨后留低缤纷浮云，慢慢地慢慢地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