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弈道薪传 三代同坛
- 从日本院生开始的围棋之道
- 刀疤九
- 4508字
- 2025-05-08 15:44:54
柏寒稳步来到小林觉与高尾绅路面前,郑重地欠身行礼。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挺括的西装肩头上。
小林觉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一周未见,眼前少年的气质迥然不同。
翩翩少年郎,眉宇未染尘世气,指间已藏古今章。
清俊的眉宇间仍是不染世俗的纯粹,举手投足间却已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
这般风姿,就连以谦和著称的小林也不禁露出赞赏之色。
“听藤泽君提起,你赢下了天元战预选C的首战。“
高尾绅路熟稔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前辈特有的亲切,“第二轮的时间定下了吗?准备得如何?“
“高尾前辈,下周四对阵小山竜吾六段。“柏寒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些日子的训练,都按计划在进行。“
不知何时,大竹英雄已站在旁边:“年轻人就该如出鞘利刃般锐不可当。”
他的目光扫过少年一丝不苟的装束,转向小林觉时忽然笑道:“小林君,在柏初段面前,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要自惭形秽了啊!“
小林觉温和地笑着颔首:“师兄说得是。正需要柏君这样的新鲜血液,才能让棋道永葆生机。”
他望向柏寒:“看来新初段研修的成果斐然,柏初段身上已经有了棋士的风姿了。”
少年行礼致谢。
三代棋士围立而谈,老当益壮、中流砥柱、青出于蓝。
银发的沉稳如山,中年的挺拔如松,少年的锐气如剑。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铺陈开来,在木地板上勾勒出跨越时光的轮廓。
影子在木地板上交错延伸,仿佛一副正在徐徐展开的棋道传承画卷。
.....
开场在即。
会场内的灯光渐渐调暗,手持“保持安静”指示牌的工作人员沿着过道缓步前行,木质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交谈声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空调运转的低鸣。
年轻的母亲们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将孩子的手腕轻轻扣住。
几个活泼的幼童刚要张嘴,立刻被母亲摇头制止,只能睁大眼睛望向四周。
角落里,几位白发棋迷扶着膝盖慢慢起身,和服袖口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院生们不自觉地并拢膝盖,手中折扇被攥得微微发颤。
职业棋手们在指导席前站定,黑色西装在顶灯下泛着深蓝光泽。
高尾绅路调整着胸前的紫云徽章,小林觉低头确认手表——上午九点整。
柏寒和各位年轻棋手站在后排,默默挺直身躯。
“现在开始平成21年度职业棋手指导活动。”
广播里传来轻微的电流杂音,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成年观众们的表情变得专注而肃穆,仿佛在等待一场神圣仪式的开始。
只有孩子们仍忍不住左顾右盼,好奇地打量着那些摆放整齐的棋盘和棋子。
铮!
清冽的铜磬破空声,带着震颤自虚空劈落。
当少年逐渐放松呼吸时...,第二声传来。
叮——!
温润的柷木悠长,仿佛能闻到棋墩的木香。
嗡......!
电子混响模拟的殿堂余韵,在耳畔掠过,在心头回响。
礼的精神,攻的锐意与和的境界,在三连音渐渐寂静中,刻下时间的厚度。
大竹理事长手持心爱的折扇,缓步登上讲台。
左手轻扶讲台边缘,右手持扇自然垂落,环视会场时一双浓眉微微颤动。
“诸位,在情人节甜蜜的空气中,在情侣们的良辰吉日里,我们汇聚于此,在棋盘展开手谈。”
“昭和54年,我作为主办者初创此活动时,职业棋手与业余爱好者之间还隔着十段战的屏风。”
目光扫过角落里正在约束好动稚童的年轻母亲,老棋士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平成21年的今天,诸位看到母亲握着稚子的手落子,看到白发棋士与院生同席复盘,这正是“棋心传承”的真意。”
“但是!”
大竹英雄突然把扇尖指向东侧展示柜,那里陈列着坂田荣男的血泪篇棋谱。
“若以为温情就是围棋的全部,现在就可以离席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讲台上,静静的聆听着,静静的等待着。
“真正的传承:是让后辈亲眼见识,职业棋士如何为半目胜负咬碎牙齿,卧雪眠霜!”
柏寒的视线延展,仿佛看到小林觉的背脊如青竹般倏然绷直,高尾绅路握拳的手指攥紧,骨节凸显。
年轻棋士们的眼底浮起薄雾,瞳仁深处却燃着灼人的光芒。
所有未宣之于口的誓言,都在静默中铮然作响。
收回折扇,大竹英雄声音和缓:
“那么诸君,请在今日展现,何为职业的尊严,何为棋道的残酷,何为薪火相传的温度。”
大竹理事长双手持扇,向着全场深深鞠躬。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他直起身时,银灰色的鬓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缓步走下讲台阶梯,右手不自觉地按了按左胸,那里装着硝酸甘油片的老式怀表微微鼓起。
他忽然驻足,回头望了眼挂在墙上的本因坊战对局照片,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接下来由我为大家说明今日的活动流程...“
向井千瑛三段清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开,鹅黄色的西装套裙在肃穆的会场中格外醒目。
后排传来孩童压抑已久的咳嗽声,几位老棋迷终于放松了绷直的腰背。
小林觉快步上前,右手稳稳托住大竹英雄的手肘,微微用力。
高尾绅路站在半步之后,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却保持着随时可以上前搀扶的姿态。
“大竹师兄...“小林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传来老人衣袖下微微的震颤。
大竹抬眼时,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方才演讲时的锐利,瞳孔深处却已泛起温润的光泽。
师兄弟相对而立,一个站得笔直,一个微微前倾。
那一刻,时间仿佛回到了1979年的深秋。
木谷道场的旧式拉门半开着,飘进几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在棋盘边缘。
二十四岁的大竹英雄端坐在上座,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白子,仿佛在刻画“美学棋士”的雅号。
对面七岁的小林觉跪坐在厚棉坐垫上,小手紧紧攥着黑色袴裤的布料,眼泪止不住的滴落。
师母摇铃的声响,木谷实悠长期待的目光,还有棋盘上的“五五”之位——老师反复强调的“心之所向”...
棋心传承,道之所向,时光慢慢流淌!
高尾绅路静静地站在一旁,三代棋手就这样在会场角落默然伫立。
远处传来向井千瑛介的声音,轻快温雅。
却仿佛隔着一重山水。
......
上午的活动分为三个区域展开:
A区是双面打指导,主要由新锐棋手负责;B区是九段棋士的让子指导棋,大竹英雄理事长和小林觉九段将亲自坐镇。
C区则是儿童专区,由梅泽由香里五段使用磁性大棋盘生动讲解《围棋童话》。
“柏君,没想到今天你也来了。“
与柏寒并肩走向A区的三谷哲也顶着一头新剃的短发,显得格外精神。
他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打趣道:“第一次参加棋士指导活动,等下可别在业余棋手面前栽跟头啊!哈哈。“
柏寒没有接这个话茬,反而话锋一转:“三谷前辈,听说今年的天元战您要从最终预选开始打?“
三谷哲也闻言,透过镜片斜睨了柏寒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没错,我在最终预选等着你。“
话语中暗藏锋芒。
少年笑而不语,反倒是三谷哲也底气不足地拍了拍柏寒的肩膀。
A区对局室门前,棋院普及推广部的佐藤小姐正严谨地核对着手中的名单。
她身着深蓝色职业套装,胸前的樱花院徽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手中的对局记录表整齐地摞成一叠。
见到三谷哲也与柏寒走来,她立即迈着标准的职场碎步迎上前去。
“三谷先生、柏先生,辛苦了。“
佐藤微微欠身,声音柔和却不失干练,“三谷先生的对局安排在二号室,柏先生在三号室,业余棋手已在等候。请随我来。“
三谷哲也点头致意,柏寒的目光则扫过走廊墙壁上张贴的《职业棋手指导日守则》:
让子规则:业余初段让四子,二段让三子...四段让先,五段定先
用时标准:每局限时30分钟,读秒30秒一次
礼仪规范:对局后需进行简明复盘
根据事先安排,柏寒今日将分别指导一位业余四段和一位业余五段。他在转角处略作停顿,随即推开了三号室的门。
室内两位业余棋手立即起身致意——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身着藏青色校服的少年。
“在下山部一郎,业余五段,请多指教。“
中年男子双手呈上段位证书,柏寒接过仔细审阅,纸张发出轻微的沙响。
“我是柳田勇人,业余四段,请多指教。“
少年深深鞠躬,校服领口别着的围棋部徽章微微反光。
柏寒转向随行的佐藤小姐,后者立即递上棋院存档的段位证明。
确认无误后,柏寒将文件交还。
职业棋手指导的流程和要求很严格,确认证书只是第一步。
指导过程对局中,职业棋手不能故意放水,但可以适当调整指导强度,对轻微失误可以不进行追究。
业余棋手局后需要递交200字以上的感想,棋院将会存档,以便后续用于段位认证参考。
同样的,指导对局的棋谱棋院也将留存。
“我是柏寒初段,请多指教。“
他在主位正坐,指尖无意识地轻触棋罐。
佐藤小姐悄然退出,关门时带起的气流让墙上的挂历轻轻晃动。隔壁对局室传来棋子叩击棋盘的清响,如同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韵律。
“那么,请开始吧。”
棋室内只剩下计时器滴答的声响和棋子偶尔落下的声音。
柏寒执白,在两张棋盘间轮转。
按照规定,职业棋手不能长时间停留在某一局,必须保持两盘棋同步推进。
柏寒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棋盘间切换自如,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乱过。
中年男子的厚势被他轻巧地消减,高中生的进攻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化解。
佐藤偶尔进来添茶,安静地记录对局进程。
随着黑白铺陈,柳田最先投子认负,高中生额头上一片细汗。
“这里……我是不是应该扳住?”
他指着中腹的交战处,声音有些发抖。
柏寒捻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中腹,“如果扳,会形成劫争,但你的劫材不足。”
他的声音很淡,却让少年猛地睁大了眼睛。
当时钟指向四点时,中年男人的大龙被屠。
山部苦笑着摇头:“果然还是差得太远啊……”
按照棋院规定,柏寒需要给每位棋手指出三个关键失误。
他言简意赅,指尖点过的每一步都让业余棋手恍然大悟。
佐藤站在一旁,适时地递上棋院特制的指导证书——印着“修了”二字的烫金卡片,边缘还描着细小的樱花纹样。
“谢谢指导!”
两人郑重地鞠躬,柏寒微微颔首回礼。
“柏先生辛苦了。“佐藤微笑道,“今日记录将录入棋手评价系统,月底结算指导津贴。“
柏寒的基础指导费为6000円,多面打指导每增加一个人另加1500円。
“要尝尝新到的咖啡吗?理事长刚购置了进口咖啡机。“
“三谷前辈尚未结束?“
“二号室的对局仍在收束阶段。“
“那便有劳佐藤小姐了。“
少年捧着咖啡杯站在窗前,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株与银杏古树比邻的樱花树上。
这株樱树与他何其相似——都处在初段的状态。
大多数花芽还被深褐色的鳞片紧紧包裹着,只有三根主枝上的芽鳞微微绽开,隐约透出一点粉白的生机。
温热的咖啡香气氤氲而起,柏寒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他想起老师提起的“师匠抽选“制度,作为新初段,他无权选择,只能接受棋院分配的指导老师。
不过,只要升到五段,就能解除这种师徒关系——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小小的慰藉。
“仅靠升段积分慢慢积累,实在太慢了...“少年无声地叹息,咖啡杯中的倒影微微晃动。
“还是要打进循环圈或是挑战赛,才能快速升段啊。“
小林先生托老师告知的国际比赛的种种也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些熟悉的名字一个个跳出来:中国的范廷钰、芈昱廷、党毅飞、连笑,此刻应该也和自己一样,都是初段;柯洁、李钦诚、辜梓豪、丁浩大概还未入段吧。
韩国的罗玄、申旻埈,应该也都处在初段阶段。至于卞相壹、申真谞...还要再等几年才会崭露头角。
“不知道和他们交手,会是怎样的光景...“
少年不自觉地握紧了咖啡杯,一股灼热的战意从心底涌起,仿佛要冲破胸腔。
窗外的樱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那几枚绽开的芽鳞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就像少年眼中燃起的斗志。
“哎呀!柏君,这么快就结束了?该不会是输了吧?“三谷哲也从二号对局室推门而出,脸颊还带着对局后的微红。
看到柏寒正倚窗品着咖啡,悠闲地欣赏院中樱景,忍不住出声调侃。
柏寒闻言眉梢轻扬,转身看向前辈:“三谷前辈,是您太慢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既然您的指导费比我高出不少,那中午的便当就劳您破费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三谷爽朗大笑,拍了拍柏寒的肩膀,“正好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不错的鳗鱼饭,带你去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