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营救凌霜华

崖下传来戚芳喂鸡的声响。狄云收敛气息，金光顿隐。他望着掌心渐渐淡去的真气纹路，忽然想起段誉当年在琅嬛福地的奇遇。这世间真有天命所钟之人，而他历经三世，终是换来了这具堪称妖孽的武学根骨。

“不过...”他摩挲着腰间那柄由万震山佩剑重改的青锋，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比起那几位的气运，我倒更信手中之剑。”

山雾散尽时，狄云已如寻常农夫般扛着柴捆下山。只是那捆柴的草绳上，还残留着几缕被剑气切断的碎屑，在晨风中悄然飘散。

就这样，狄云挥手告别戚芳，一人一剑，再次走上了前往荆州城的官道。这一次狄云自由自在，也不用再伪装什么，心情自然愉悦得多。

暮色初临，荆州城的青石板路上响起清脆的马蹄声。

一袭靛蓝劲装的少年策马而过，衣袂在晚风中猎猎翻飞。他束发的银带映着落日余晖，腰间长剑随着马背起伏轻晃，引得街边几个浣纱少女频频侧目——任谁见了，都只道是哪个名门大派的得意弟子出游，哪会联想到当年那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小子？

狄云这一次完全是少年侠客的风光模样，轻衣快马，扬鞭驰骋，与上一次傻乎乎的乡村小子完全判若两人。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无人将他与那个屠戮万府的通缉犯联系在一起。狄云一路上顺顺利利，不到十日就再次进了荆州城。

悦来客栈的灯笼刚刚挂起，狄云已利落地翻身下马。他随手抛给小二一块碎银，眼角余光却将街角两个捕快的动向尽收眼底。狄云又花了几天时间把知府衙门、荆州大牢等地方摸查一遍，搞清楚凌霜华和丁典所在。

这天夜里，三更梆子响过，一道黑影从客栈三楼飘然而下。狄云足尖在飞檐上轻点，身形如一片落叶掠过重重屋脊。夜风拂过他蒙面的黑巾，露出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前世从九阴真经得来的绝顶轻功蛇行狸翻，如今虽只恢复三成火候，却已足够他在守夜人眼皮底下穿行无阻。

就这样，狄云没多久就来到了荆州府的知府衙门。

荆州府衙的朱漆大门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铜钉如一只只冰冷的眼睛。狄云伏在对面茶楼的鸱吻上，目光扫过门外两盏大灯笼，一盏写着“荆州府正堂”，另一盏写着“凌府”。

他嘴角泛起冷笑。他身形一展，如夜枭般滑过三丈宽的街面，靴底踏上门前石狮头顶时，连一丝尘埃都未惊起。

狄云进入凌府后，避开府内巡夜的护卫，穿廊过户，四处探查。过了两条走廊，来到一处花厅门外，见到窗纸中透出光亮。

他知道这就是凌霜华的闺房了。

花厅外的海棠树沙沙作响。狄云贴墙而行，忽然鼻尖嗅到一缕幽香——是浸过茉莉花油的绣线味道。窗纸上，一道纤秀剪影正低头做着针黹，鬓边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狄云指尖轻触窗棂，他正要叩窗，忽听得内室传来瓷器碎裂之声，紧接着是女子压抑的抽泣。

狄云眼神一凛，身形倏地隐入廊柱阴影。只见一个嬷嬷端着药碗退出房门，嘴里嘟囔着：“整日对着那盆花哭...这都第几日了...”

月光忽然穿透云层，照亮了窗台上一盆蔫败的金菊。

狄云等到四下无人，这才潜行过去，轻轻在窗上敲了三下，叫了声：“凌小姐...”

听到窗棂上传来“笃、笃、笃“三记轻响，凌霜华手中的绣绷“啪“地落地，她踉跄着扑到窗前，纤指颤抖着推开雕花木窗：“典哥？是典哥吗？“

夜风卷入闺房，吹散了案上残烛，月光如水般泻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对含泪的杏眼里，希冀的光芒在看清来人后骤然熄灭。

“姑娘莫怕。“狄云将面巾扯下半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在下是丁大哥的...“

凌霜华一眼看去，窗外之人却并不是丁典，而是一个黑衣少年，顿时大失所望，转而变为警觉：“你是谁？”

狄云连忙解释：“凌小姐，在下不是坏人。我是丁典大哥的故人，听说了你们的事情，特地来看看，是否能帮些什么。”

“典哥怎么了？“凌霜华突然抓住窗框，指甲掐进檀木，“父亲是不是要杀他？“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哀鸣。

狄云望着这位名动荆州的佳人，此刻她云鬓散乱，素白中衣上沾着药渍，哪还有半分知府千金的体面。唯有窗台那盆枯萎的金菊，仍固执地守在原位。

“丁大哥不肯越狱，是怕连累姑娘。“狄云压低声音，“在下斗胆，想请姑娘先...”

凌霜华嘤嘤哭了起来，啜泣道：“典哥深情无以为报，只有以死报之。”

狄云听了，吓了一大跳，连忙劝道：“凌小姐，何至于此？在下觉得不如您先随我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藏好，我再去大牢里把丁大哥救出来。你们以后海阔天空，想去哪里去哪里，何必要受凌退思要挟？”

“不！”凌霜华突然厉声打断，又慌忙掩住唇。她转身从妆奁深处取出一幅泛黄的画像，画中妇人眉目慈祥。“我答应了爹爹，他不伤典哥性命，我就永远不再跟典哥相见。他要我起了誓，要我起一个毒誓，倘若我再见典哥，我妈妈在阴世天天受恶鬼欺侮。我对着娘亲的遗容起过毒誓...”

她说到这里，哽咽着将画像贴在心口。她十三岁那年丧母，对亡母是最敬爱不过的。

檐下铁马叮当作响。狄云望见远处巡夜灯笼的光亮，急道：“孟子有云：尽孝当竭力，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这种完全不符合天理人情的誓言不会有效的，阎罗王明察秋毫，又怎么会让善人受折磨？'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他一把扣住窗台，“令堂若知你为虚誓所困，岂能心安？”

凌霜华踉跄后退，撞翻了针线篓子。五色丝线滚落满地，像一团理不清的愁绪。

“得罪了！”狄云突然翻窗而入，剑鞘挑起榻上斗篷裹住她单薄的身子，“今夜要么带你们远走高飞，要么——”他眼底寒光一闪，“让凌退思血溅公堂！”

凌霜华被他森然语气惊得抬头，却见这少年侠客已推开后窗。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这么一强硬，倒让凌霜华突破了最后那点儿思想禁锢，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我...我随你去。”她终于颤抖着摘下金钗，凤嘴里衔着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泪光，“这是典哥送我的及笄礼...”

狄云接过犹带体温的金钗，指尖触到钗尾刻着的“死生契阔“四字微痕。

他来不及细看，连忙说：“既然如此，凌小姐你赶快收拾些随身衣物，我这就带你离开。夜长梦多，不宜迟缓。”

凌霜华做了决定之后，行动倒是颇为利落。没多久，就收拾完毕。

狄云说了句抱歉，揽住凌霜华的腰肢纵身跃出，知府千金绣鞋上的并蒂莲纹在窗沿一闪而逝。夜风呼啸中，凌霜华只觉腰间手臂如铁铸般稳固，恍惚间似回到那年元宵，丁典也是这样带着她逃开仆役，在满城灯火里奔跑......

凌霜华只觉得自己全身凌空，飞来飞去，转眼就到了一处偏僻院落。这是一处已经废弃的人家，也是狄云早已探查过的临时停留点。

废弃小院的蛛网在月光下银丝闪烁。狄云将凌霜华安顿在还算完好的院落里，道：“凌小姐，委屈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这就去救丁大哥。”

转身时衣角却被拽住。

“侠士且慢。”凌霜华从怀中取出个香囊，“这里面的...是那年典哥在狱中捎来的菊花种子。“她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红晕，“他若不信，你就说...说'霜华此生，只愿为丁郎开一次花'。”

狄云郑重收好香囊，转身没入夜色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多年的痛哭声。瓦砾间的夜来香悄然绽放，仿佛在为这场私奔奏响无声的乐章。

子时的更鼓刚过，荆州大牢墙角的苔藓突然无声剥落。

狄云贴着阴湿的墙壁滑下，靴底踩碎了一只正在啃噬腐鼠的蜈蚣。腐臭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远处狱卒的鼾声与铁链碰撞声在甬道里回荡。

狄云指尖轻弹，三丈外油灯的火焰突然矮了半寸——正是从前世黄药师处偷师来的“弹指神通”手法。趁着突然暗淡的灯火，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躲过迷糊酩酊的狱卒，潜入了大牢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