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恩怨烟消云散

周伯通在水里玩得开心,不由顺手挥出,喀喇一声,一块礁石应声炸裂。这让他蓦地惊觉:“怎么我功力精进如此?这可与双手互搏的功夫无关。”

周伯通站在水中,呆呆想了一阵,两手连挥,喀喀喀喀,一连打断了三四块礁石,不由得心中大震:“这是《九阴真经》中的功夫啊,我……我……我几时练过了?”霎时间只惊得全身冷汗,连叫:“有鬼,有鬼!”

他牢牢记住师兄王重阳的遗训,决不敢修习经中所载武功,哪知这些年怕九阴真经失传,早已将经文牢记在心,深印脑中,睡梦之间,竟然意与神会,奇功自成,这时把拳脚施展出来,却是无不与经中所载的拳理法门相合。

周伯通武功深湛,武学上的悟心又是极高,兼之《九阴真经》中所载纯是道家之学,与他毕生所学本是一理相通,他不想学武功,武功却自行扑上身来。

他纵声大叫:“糟了,糟了,这叫做惹鬼上身,挥之不去了。郭兄弟,完蛋了。”

封于修见他又叫又闹,脸色甚是惊恐,连忙追问原因。

周伯通把自己不知不觉学了九阴真经的事情一说,封于修毫不在意道:“周大哥,学了就学了呗,这有啥大不了的。”

“呜呜!”周伯通哭闹起来,“我答应师兄不学的,他说全真门人都不能私学九阴真经!”

“周大哥,你别忘了王真人也私下学了九阴真经,他还刻在古墓石壁之上了!他都学了,你难道不能学吗?”封于修劝慰道。

“啊?”周伯通想起这件事,心中的愧疚顿时减了一大半。对呀,师兄都偷偷学了,我还不是故意的,他可是有意的。

封于修见状继续劝说:“周大哥,你吃肉吗?喝酒吗?”

周伯通不知封于修所问何意,点头道:“当然啦,不吃肉不喝酒多没意思呀。”

“可是全真教教旨:门人不能喝酒吃肉。”封于修反问。

周伯通出口解释:“我又不是出家道士……”

“对呀!”封于修笑着说:“周大哥你又不是全真教的道士,只不过是认王真人为师兄罢了。他说的禁令本来就不包括你。”

这种理由本来就是强词夺理,但周伯通正在给自己找借口,听了后顿时心花怒放:“对呀,我又不是全真道士,师兄说的也不包括我,自然也怪不到我身上了。哈哈!哈哈!”

大笑之后,周伯通忽然一个筋斗翻到黄药师面前,须发上还沾着晶莹的海水。他歪着头,眼睛亮得像孩童:“黄老邪,你这么想要九阴真经,我现在就背给你听,好不好?”声音清脆得仿佛山涧清泉。

黄药师浑身一震,玉箫“当啷”落地。他望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却眼神纯净如婴儿的老顽童,忽然觉得胸口如遭重击。三十年的执念,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可笑,害死了妻子,赶走了徒弟,到头来九阴真经唾手可得,自己却完全没有心情了。

“老顽童...”黄药师的声音突然沙哑。他整了整衣冠,竟向着周伯通深深一揖到地,青袍垂落如瀑。“黄某这些年...对你不住。”抬起头时,这位素来冷傲的东邪宗师,眼角竟闪着水光。

海风突然静了。满岛桃花定格在空中,仿佛时光都为这一揖而停滞。

周伯通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声清越,惊起一群白鹭。

“武学之道本该如这桃花,“他随手接住一片落英,“你开你的,我开我的,凑在一起才好看嘛!“

他盘腿坐下,像个私塾先生般娓娓道来:“当年师兄王重阳华山论剑夺得《九阴真经》,是为止戈,非为独占。武学之道本来就应该相互交流,互通有无。他还特意跑去大理,把先天功教给段皇爷,毫无门户私藏之意...“说着突然拍拍黄药师肩膀,“要是早给你抄一份,哪来这许多年鸡飞狗跳!”

黄药师踉跄后退两步,倚在一株老桃树上。树干上刻着的“弹指峰“三字,正是当年他与冯蘅定情时所刻。如今字迹犹在,人面全非。

“十年生死两茫茫...”他抚摸着刻痕,声音哽咽,“原来是我自己...画地为牢。”落花沾满青袍,他却浑然不觉。

周伯通蹦跳着捡起玉箫,轻轻插回黄药师腰间:“走啦走啦!改天找你喝酒!”说罢哼着小曲奔向海边,白胡子在夕阳中一跳一跳。

黄药师望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觉得三十年的心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转身步入桃林深处,脚步竟比来时轻快许多。暮色中,隐约传来他新谱的箫声——不再是以往的孤高冷寂,而是带着三分暖意,七分明悟。

碧波万顷的东海之上,一叶扁舟正破浪而行。船头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他身着深蓝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之气。此人正是封于修。

“周大哥,再有三日便能到嘉兴了。”封于修回头对船舱内喊道,声音中难掩归家的喜悦。

“哎呀呀,终于要上岸了!这几天憋在船上无聊死了!”周伯通从船舱里蹦跳出来,像只猴子般灵活地攀上桅杆,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兄弟啊,你那嘉兴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听说江南的醉蟹可是一绝!”

封于修失笑摇头:“放心,到了我家,保管让你尝遍嘉兴美食。”

周伯通从桅杆上翻了个跟头落下,稳稳站在封于修身旁,挤眉弄眼道:“那可说定了!这一路上,四国大战也不能玩,闷死老顽童我了!”

“周大哥,我不是说了嘛,这个小船不怎么结实。咱们打得上瘾,一不小心拆了船,就得掉到海里喂鲨鱼了。再说,船上就你我两个人,咱们都去玩耍,谁来开船呢?”封于修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自从在桃花岛结识这位武功盖世却心性如孩童的老前辈,两人竟意外地投缘。

海风拂面,带着咸湿的气息。封于修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了家乡的泥土芬芳。离家数月,他心中对嘉兴的思念愈发浓烈。

在与老顽童插科打诨的闲聊中,两人有说有笑,船只在碧波中继续前行。

三日后的黄昏,嘉兴码头已遥遥在望。夕阳将水面染成金色,岸边杨柳依依,熟悉的景致让封于修心头一热。

“到了!”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船只靠岸,两人刚踏上码头坚实的木板,封于修感觉分外舒畅。

“哈哈,终于到了!”周伯通如同撒了绳的小狗,一上岸就叫嚷着跑没影了,“我要吃糖葫芦,我要泥娃娃,我要……”

封于修笑着摇头,也不怕周伯通跑丢了,因为他身上压根没有钱。周伯通虽然胡闹,但从来不恃强凌弱,更不会抢人家东西。他没钱买小玩意,自然会来找自己。

果然,没过多久周伯通就急呼呼回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欲言又止。

封于修笑笑,抓了一把铜钱塞给他,叮嘱道:“周大哥,记得玩累了就去城西找我。不认识路就问路人,找郭啸天的家。”

周伯通拿到钱,心思早就飞远了,随后回了句:“知道了,找郭啸天的家。”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了。

封于修笑笑,不去管他,自己往家里走去。嘉兴的街道依旧热闹,熟悉的叫卖声、熟悉的青石板路,一切都让封于修感到无比亲切。

转过几条熟悉的青石板巷子,檐角飞翘的马头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拐过最后一个弯,一座白墙黛瓦的宅院蓦然映入眼帘,门前两株老梅虬枝盘曲,虽未到花期,却已能想见冬日里暗香浮动的景致。

封于修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手指轻轻抚过斑驳的门环。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像是江南三月的春水,瞬间漫过全身。

“啸哥!是你回来了吗?”

一个温婉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颤抖。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李萍提着素色裙摆快步奔到门前。她发间的木簪有些歪了,几缕青丝散落在耳畔,显然是匆忙间跑出来的。

封于修张开双臂,李萍像只归巢的燕子般扑进他怀里。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头油香气,感受到她微微发抖的肩膀。

“萍妹,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温柔。

“爹爹!爹爹!”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身影从堂屋里炮弹似的冲出来。六岁的郭靖跑得太急,在石阶上绊了一下,却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继续往前扑。封于修眼疾手快,弯腰一捞,稳稳接住了这个小肉球。

“哎哟,我们靖儿又重了!”封于修大笑着把儿子举过头顶,小郭靖兴奋得手舞足蹈,两只小脚在空中乱蹬,活像只撒欢的小狗崽。

封于修托着儿子转起圈来,郭靖的笑声银铃般在院子里回荡。李萍站在一旁,眼角还带着泪光,嘴角却已扬起温柔的弧度。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一家三口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院墙外那株老梅树的枝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