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市遗骸

汉江支流的芦苇荡里,沈沧澜将伤口浸在腥臭的江水中。剑模残片上的血指印在月光下泛着磷光,螺纹走向与陆明远教他握剑时的掌纹完全契合。三日前失踪的辽东寒铁,此刻正在义兄袖中沙沙作响——这种元军严格管控的战略物资,唯有通过枢密院的批文才能流通。

子夜梆子声从上游飘来时,他正用鹤嘴钳撬开剑模夹层。淬过蛇毒的钢针突然弹射而出,钉入芦苇杆的瞬间,二十步外的水面泛起涟漪。沈沧澜屏息数着心跳,直到第七声时,腐尸的恶臭伴着水泡翻涌上来。

“找...到...“垂死的呻吟刺破夜色。沈沧澜摸到半截冰凉的步人甲,甲片衔接处的牛皮绳竟用《武经总要》残页搓成。垂死的襄阳守将蜷缩在淤泥里,溃烂的右手虎口处,赫然印着沈家剑仆独有的黥面印记——那是二十年前父亲为防家奴叛变烙下的狼牙标记。

“黑水...旗...“老兵喉头涌出血沫,颤抖的左手撕开胸前护心镜。半幅被硫磺灼穿的航道图滑落,焦黑的边缘拼成黄鹤矶的轮廓。沈沧澜突然想起上月军器监来人验收虎蹲炮时,这个老兵曾盯着陆明远的玉佩出神。

契丹马涉水的哗啦声从北岸逼近。沈沧澜拖着伤躯滚入芦苇丛,十二匹战马的黑影切开江雾,马鞍旁悬挂的人头还在滴血——最前方那颗白发头颅,正是半月前质疑寒铁用量的襄阳通判。当第七颗人头撞上礁石时,他认出那是常年给沈家送陨铁矿的哑巴脚夫。

腐尸突然抽搐着抓住他脚踝。老兵用最后的力气咬破食指,在步人甲内衬画出诡异的符号:上半截是沈家剑炉的火印,下半截却是蒙古千户的金符纹样。血符完成的刹那,对岸传来弩机扣动的咔嗒声。

沈沧澜抱着图纸跃入江中时,淬毒的弩箭已将腐尸钉成刺猬。暗流裹着他撞向礁石,怀中的航道图突然发烫——焦痕遇水显出血色纹路,竟与父亲临终前画的符咒拼成完整的长江水脉图。

卯时三刻,鬼市的灯笼在悬崖下幽幽亮起。沈沧澜攀着藤蔓潜入盐枭洞穴,湿透的图纸铺在硝石堆上,虎蹲炮的构造图逐渐清晰。炮管内部的螺旋纹路,分明是用沈家独门的“龙鳞锻“技法铸成。他忽然想起陆明远上月调试的新式风箱——那异常的气流频率,正与炮膛的膛线曲率吻合。

“小郎君好眼力。“阴恻恻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独眼贩子倒挂在钟乳石上,手中的烟枪喷出靛蓝烟雾:“这图纸在黑水旗悬红榜上值三百两雪花银。“沈沧澜的剑锋尚未出鞘,烟锅已敲在剑格处,震得他虎口发麻——这分明是全真教“北斗七式“的起手劲道。

洞穴突然剧烈摇晃,盐枭们尖叫着涌向暗河。独眼贩子的铁烟杆划过岩壁,迸发的火星点燃硝石,瞬间将图纸吞没。沈沧澜扑向火堆的刹那,七枚燕尾镖穿透烟雾,精准切断燃烧的图纸边缘。

“接住!“红绫卷着玉瓶砸来,刺鼻的液体泼灭火苗。沈沧澜抬头望见洞窟顶端的倩影——漕帮女当家曲红绡倒悬在蛛网般的缆绳间,鬓间红绡浸了桐油,在火光中猎猎如旗。

独眼贩子的烟杆突然变形,三尺长的细剑刺向沈沧澜咽喉。剑锋距喉头半寸时,曲红绡甩出的算盘珠撞偏剑势,玉质的珠子在岩壁上反弹,竟摆出先天八卦的阵型。沈沧澜趁机抽出软甲内的寒铁鳞片,逆着剑势切入对方脉门——这是陆明远教他破解蒙古弯刀的招式。

贩子闷哼着跌入暗河,飘起的黑袍下露出狼头刺青。沈沧澜正要追击,却被红绫缠住腰身拽上缆绳。曲红绡的吐息带着薄荷味:“沈公子不妨看看图纸背面。“

余温尚存的羊皮纸背面,焦痕显出新的人形符号——头戴道冠的侧影与全真掌教玉虚子有八分相似,手中拂尘却化作毒蛇形态。沈沧澜的指尖抚过符号边缘,突然摸到细微的凹凸:这是用沈家“听雨针法“刺出的暗纹,唯有在烛火斜照下才能辨识。

“三日后丑时,黄鹤矶。“曲红绡的红绫扫灭残烛,“玉虚子要用星盘换你项上人头。“她跃入暗河前甩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带牙印的胡饼——正是沈家灭门那日,陆明远给他准备的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