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出师礼

“恰恰相反。“陆君衍掌心突然覆上她搭在案几的手背，“我要送你三十万两买路钱。“他袖中滑出匣，“够不够在太子眼皮底下，再开十条暗线？“

温知虞指尖触到匣内银票暗纹，瞳孔骤缩——这是户部特制的官银票，每张都烙着暗查司的玄鸟印记。前世陆君衍就是用这种银票，在刑场买下她最后一口气。

“首辅不怕我卷款潜逃？“她忽然轻笑，护甲划过陆君衍腕脉，“毕竟在您眼里，我与俞三公子...“

陆君衍反手擒住她手腕，官袍广袖扫落满案密函：“我要你比太子快三个月打通南疆商道。“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刀疤狰狞如蜈蚣，“用这笔银子，买东宫一个万劫不复。“

更漏声里，来福的玄铁匣子搁在青玉案上。温知虞揭开匣盖时，烛火正好映亮银票边角的暗纹——那竟是三年前她赠陆君衍的及笄礼，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拓印。

“大小姐。“来福佝偻着背退至门边，“首辅大人让老奴带句话。“他枯爪般的手指点向银票某处，“当年教坊司的琵琶女...“

温知虞玛瑙护甲骤然掐紧银票。那处暗纹里嵌着“莺“字半边——正是姜莺莺在诏狱画押的笔迹。陆君衍竟早知太子与那女人的勾当！

子夜惊雷炸响时，温知虞立在镇远侯府最高处的观星台。暴雨打湿她手中密信，墨迹晕染开太子与姜莺莺在别院私会的画像。画角题着陆君衍凌厉的字迹：“三月为期。“

翌日卯时，俞锦恩的镶金马鞭抽碎渡口晨雾。他赤着上身立在船首，十艘楼船满载青瓷破浪而出：“告诉温知虞！老子要在南疆给她建座琉璃宫！“

三日后，刺桐港税司燃起熊熊烈火。尹黎卓裹着银狐裘立在高崖，看玄衣卫将税银箱子抛入怒涛：“传信给漠北十三部，就说...西魏的盐船沉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朝堂，陆君衍正将最后本账册摔在龙案：“太子殿下开通商路的千万两银子...“他笏板指向殿外，“此刻正在教坊司花魁的琵琶曲里！“

承平帝的龙靴碾过太子蟒袍：“逆子！“尚方剑劈碎东宫令的瞬间，陆君衍袖中滑落温知虞的密信——那上面用盐粒粘着南疆第一船青瓷的到港文书。

暮色中的镇远侯府，温知虞将三十万两银票投入火盆。火舌舔舐官印时，她想起陆君衍昨夜潜入府中的低语：“这笔银子烧了，太子就再找不到'吴千羽'的踪迹...“

灰烬飞扬中，庞站连滚带爬闯进来：“小姐！俞三公子来信！“染血的密信里裹着块盐晶，上面刻着南疆新城的轮廓——那形状恰似陆君衍心口的刀疤。

温知虞忽然轻笑，将盐晶投入茶汤。烛台映着她眉间新描的花钿，那纹样与陆君衍官袍暗绣的螭纹如出一辙。窗柩外，更夫正敲响三更梆子，而南海的商船已扯起绣着“温“字的巨帆。

七月初七的晨光里，温知虞望着堆满院落的朱漆妆奁。玛瑙护甲轻抚过最上层的匣子——这是曦贵妃遣大宫女送来的东珠头面，与温知舒那匣分毫不差。

“大小姐，徐府的车驾到了！“庞站气喘吁吁滚进月洞门，镶金腰牌在肚皮上晃荡。话音未落，徐衡贞的玄色马车已碾碎满地落英，车辕上“天下文枢“的牌匾在晨光中灼灼生辉。

徐氏攥着帕子立在廊下，眼见兄长径直走向温知虞的揽月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庶出的身份如同烙印，即便她已是温府主母，在徐家嫡系眼中仍是上不得台面的旁支。

“知虞见过舅父。“温知虞屈膝时，九鸾步摇扫过徐衡贞的竹纹广袖。这位西魏大儒的衣袖间仍带着松烟墨香，与她幼时在徐府书房闻到的如出一辙。

徐夫人将匣子递来时，玛瑙串珠碰出清响：“这是你外祖母当年的嫁妆。“她忽然哽咽，“若你母亲还在...“话未竟，徐衡贞已重重咳嗽。

六台朱漆箱笼次第开启，金丝楠木的箱底压着三十万两银票。温知虞指尖微颤——这数目竟与陆君衍私库的银钱分毫不差。

“知虞可曾疑惑，首辅的银子从何而来？“徐衡贞忽然抚须轻笑，腰间螭纹玉佩与陆君衍常戴的那枚如出一辙，“当年长庆侯跪在我府门前三日，说家中幼子三岁能诵《千字文》...“

温珣正捧着婚书进来，闻言差点打翻托盘：“陆首辅竟是您弟子？“

“何止弟子。“徐衡贞自袖中取出泛黄拜师帖，“君衍六岁作《治国十策》，惊动翰林院七位学士。“他指尖抚过帖上稚嫩笔迹，“若非他执意入仕，本该承我徐氏衣钵。“

温知虞忽然想起前世刑场上，陆君衍监斩时袖中滑落的《徐子问对》。当时只当他是卖弄学问，原来那卷典籍竟是徐府不传之秘。

“大小姐！首辅大人送聘礼来了！“小厮的惊呼打断思绪。七十二抬朱漆箱笼蜿蜒如龙，打头的匣里躺着对翡翠玉珏——正是徐衡贞当年赠予首徒的出师礼。

喧闹中，温知舒的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徐氏望着庶女妆台上寒酸的檀木匣，突然扯断腕间珊瑚串：“去把库房那对缠丝镯取来！“

“母亲三思！“温知舒攥住她衣袖，“公中嫁妆已分完了...“

“分完了？“徐氏丹寇染就的指尖戳向窗外，“你看那玄衣卫抬的是什么？“顺着她手指方向，十名锦衣侍卫正将镶玉屏风抬入揽月阁——那是先帝赐给徐府的家传之宝。

七月初七的月色漫过喜绸时，陆君衍的玄色官靴踏碎满庭落花。他腰间螭纹玉佩与徐衡贞那枚轻轻相碰，在夜色中发出清越鸣响。

“老师竟将《徐子问对》给了你。“陆君衍指尖抚过温知虞嫁妆单上的墨迹，那是徐衡贞亲笔誊写的典籍名录，“可知当年我求了三年...“

温知虞忽然扯开他的衣襟，心口处狰狞疤痕旁赫然刺着徐氏家徽：“首辅大人藏得深啊。“护甲刮过刺青，“三年前东宫刺客，莫不是徐家...“

“是老师送我的及冠礼。“陆君衍擒住她手腕按向胸口，“他说这疤痕要永远提醒我...“玄色官袍突然被夜风吹开，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戒尺痕——皆是徐衡贞亲手管教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