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逆贼

温府水榭，温知虞执起青玉柄团扇，轻拂过鸟笼。雄知更鸟脚踝的密信还沾着露水：“董倾把三百里火硝买空了？“

“按小姐吩咐，连药铺配雄黄的硝粉都扫净了。“红缨呈上盖着户部火漆的账册，“咱们埋在钟薛高的暗桩来报，姜氏此刻正发疯似地寻硝石。“

温知虞用银剪挑开账册，墨迹里暗藏的金粉显出行小字——“太子今夜宿在醉月楼“。她忽然轻笑：“把西郊仓库那船暹罗火硝放出去，价格抬到市价十倍。“

“小姐要救她？“

“我要她跪着来求。“温知虞剪断缠在团扇上的金线，“就像三年前牡丹宴，她让我在御前出丑那般。“

姜莺莺的枣红马在宵禁的长街疾驰，蟒纹袖口被冷风灌得猎猎作响。东宫角门飘着新熬的阿胶味，赢朔提着六角琉璃灯拦在轿前：“世子妃夜闯宫禁，好大的胆子！“

“我要见太子！“姜莺莺甩出令牌，却见守门侍卫腰间挂着双鱼佩——与易贤那枚裂开的信物一模一样。

赢朔的拂尘突然缠住她手腕：“殿下有令，今夜谁也不见。“他压低嗓音，“姑娘不如去西郊码头碰碰运气，听说暹罗来的商船......“

卫道世举着气死风灯追来时，姜莺莺正盯着漕河上那艘黑帆船。船头立着的玄衣人转过身，易贤雪白的长须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吴姑娘，别来无恙？“

“是你要赶尽杀绝？“姜莺莺的银剪抵住他咽喉。

易贤笑着展开契书，墨迹里的金丝突然扭成陆首辅家徽：“姑娘可知，这违约金三十万两，正好是太子殿下填补江南盐税窟窿的数目？“他忽然掀开货箱，火硝粉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十倍的价，现银交割。“

窗外忽有夜枭惊飞。陆重锦猛地将她按在黄花梨案几上，羊脂玉算盘珠滚落满地。姜莺莺的湘妃色襦裙缠住他蟒纹革带，翡翠禁步撞在青砖上碎成三瓣：“重锦...窗...窗没关......“

“让他们看！“陆重锦咬破她颈间金链，锁扣坠着的羊脂玉珏滚进博古架底，“横竖明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卫道世捧着硝石账册进来时，正撞见姜莺莺的雪白足踝缠在陆重锦腰间。烛火骤然熄灭前，他看清世子妃锁骨下方溃烂的蛊斑，与账册里夹着的温府密信上的朱砂印如出一辙。

“东、东家......“卫道世踉跄后退撞翻青瓷冰鉴，碎冰混着冷汗浸透葛布短打。他逃出院门时，腰间双鱼佩突然裂成两半——与易贤那枚信物断裂的纹路严丝合缝。

寅时的梆子声混着蝉鸣传来。姜莺莺将染血的襦裙抛进铜盆，护甲勾起陆重锦遗落的螭纹玉佩：“备轿，去东宫。“

“东家！“卫道世举着气死风灯追到角门，“陆世子说......“

“他说要去找陆首辅？“姜莺莺将羊脂玉珏按在车帘暗格，“你速去西郊码头，把第三船暹罗火硝换成石灰。“她望着侯府方向腾起的孔明灯，“等陆首辅看到那些掺了蛊粉的硝石，咱们该在去岭南的漕船上了。“

陆重锦的玄色锦靴踏碎陆府青砖缝里渗出的晨露。东院墙头的忍冬藤突然无风自动，他摸到腰间空荡荡的玉佩扣，才惊觉螭纹信物遗落在姜莺莺榻上。

“四叔！“他踹开铜钉门，却见陆君衍正将染血的密信按进烛台。青烟腾起处，信纸显露出江南盐税账册的密文：“重锦，你可知温尚书在漠北私采的金矿......“

“侄儿是为硝石案来！“陆重锦扯开衣襟，心口蛊毒已蔓延至锁骨，“姜氏签的契书藏着户部火漆印，温知虞要借太子之手吞了侯府！“

陆君衍突然将虎符拍在案上：“你可知这符令能调北境三万铁骑？“他撕开袖口，露出与陆重锦如出一辙的蛛网青斑，“三年前牡丹宴，温知虞在御酒里下的蛊毒......“

更漏滴尽时，东院突然响起云板九声急报。姜莺莺的马车碾过满地碎玉，太子亲卫的玄铁弩箭正破空射向陆重锦后心：“奉旨擒拿通敌逆贼！“

卫道世在西郊码头点燃引线时，姜莺莺正将玉珏按在太子掌心：“殿下要的江南漕运三十船，妾身用温尚书的金矿图来换。“她望着对岸侯府腾起的火光，“只是陆重锦的心头血......“

“孤只要活蛊。“太子突然掐住她脖颈，指尖陷进溃烂的蛊斑，“就像孤要你扮作吴千羽，可不曾允你真当自己是姜莺莺。“他扯开她衣襟，露出心口与陆重锦配对的蛛网纹路，“好侄媳，你爹的御史台旧案，该结了。“

漕河突然掀起巨浪，燃烧的货船映红半边夜空。姜莺莺咬碎齿间毒囊时，看见陆重锦的蟒纹大氅在火海中翻卷如龙。

陆重锦的蟒纹靴碾碎晨露，兽环在朱漆大门上撞出闷响。来财挑着琉璃灯应门时，灯影晃过世子布满血丝的眼：“首辅昨夜在文渊阁与陛下论道，寅时方离宫。“

“离宫？“陆重锦喉间泛起腥甜，攥着螭纹玉佩的指节发白。宫墙内传来净鞭三响，上朝的轿辇如黑潮涌向宣德门。他忽然瞥见温定廉的八抬大轿，蟒纹袖口扫落露珠：“温尚书！“

温定廉掀开轿帘，金线绣的仙鹤补子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世子何事惊惶？“他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扫过陆重锦衣襟沾染的硝石灰——那是钟薛高冰窖特有的印记。

卯时的钟声惊飞檐下宿鸟。陆重锦望着鱼贯而入的朝官，忽见紫袍玉带的身影转过宫墙。陆君衍腰间金鱼袋晃动，佩剑吞口处的螭纹与宫门铜钉辉映：“私事当在祠堂议。“

荣禧堂的沉香混着硝石味。老夫人捻断佛珠，玛瑙珠子滚进青砖缝：“三十万两！侯府十年嚼用不过万两！“她护甲划过契书上的火漆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印泥掺着姜莺莺特制的金箔粉。

陆君衍的乌纱帽翅轻颤，指尖在“十倍违约金“处叩出裂痕：“刑部卷宗记载，易氏商行三月前因走私暹罗火硝被抄没。“他突然撕开契书夹层，露出户部特供的桑皮纸纹，“这纸，只有东宫书吏房能用。“

陆重锦的蟒纹常服已被冷汗浸透。他望着博古架上裂成两半的双鱼佩，忽然想起，姜莺莺锁骨下方溃烂的蛊斑——与易贤心口的青紫纹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