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窑岗岭下风云聚 秦王两家意难平
- 窑岗岭秘事:窑与画之谜
- 文若禾
- 3442字
- 2025-04-04 18:48:20
王瑾妍回到家,迅速找出那幅画,平铺在写字画画的大板书桌上,拿手机拍了张照。随后她拎起那箱前天一个朋友送过来的苹果,快步走出家门,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开了车出去,直奔市区找秦晓枫,想跟他了解更多有关桂州窑的事情。
表弟秦晓枫其实模样长得还算周正,一米七三的个子,收拾利索了也很精神,可他一门心思扑在研究瓷器古玩上,偶尔还做一点外销瓷的生意,三十好几了还没个女朋友,更别提结婚了。前几年,他在环城北二路花鸟市场古玩城租了个门面,起初还每天忙完就回窑岗岭住。后来多少挣了点钱,就在古玩城附近的小区买了一套三居室一个人住。他最近迷上了桂州窑,又忙着在家搞直播卖货,连除夕夜回村跟家人一起吃年夜饭都来去匆匆。
王瑾妍很快到了表弟家,因为事先通过电话,她一敲门,秦晓枫便疾步过来开门了。
“表姐,你有啥事找我呀,电话里说不就行了吗?”秦晓枫想不出平时联系很少的表姐怎么突然上门来了,一脸的疑惑。
“没事就不能来你这参观一下啊,大过年的顺便拜个年嘛。”王瑾妍将手里的那箱苹果递给表弟,客气了几句,换了拖鞋进了屋。
没顾得上参观,王瑾妍刚坐在秦晓枫手指的凳子上就拿出手机递给他,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幅山水画的照片。
“晓枫,你看这幅画,有没觉得眼熟或者有什么特殊?”王瑾妍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和好奇。
秦晓枫接过手机,仔细端详着画面,突然他发现了画中的古窑,惊讶地问道:“咦,这画上的风景有点像我们村铁桥那里嘛,画上怎么会有几座古窑啊?”
“对啊,像铁桥左边的山水风景吧,我怀疑这幅画上的古窑,就是画的漓江大美附近桂州窑遗址。”王瑾妍越说越兴奋,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希望秦晓枫能读懂画中的秘密,并能给她肯定的回答。
两人互相交换了彼此的想法,也一起就桂州窑文化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决定第二天就回窑岗岭,去跟家里的老人探寻更多有关窑和画的故事。
接连几天阴雨连绵不断,这雨下得感觉人都要发霉了。早饭过后,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太阳。王瑾妍米粉过早(桂林话,吃早饭的意思)后,如约来到了大舅公秦桂德家。
冬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秦家老宅古旧的瓦片上,显得格外温暖。
“舅公,新年好啊!”王瑾妍深怕老人家听不见,一进门就大声喊着,一边喊一边往里走,等把拎着的一箱牛奶和两包麻通放到堂屋里后,屋里仍不见人,她便走到了院子里。
秦桂德老人静静地坐在庭院的木凳上,佝偻着背,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石凳的边缘,仿佛在寻找着过去的痕迹。王瑾妍没有立马上前跟大舅公打招呼,而是站在远处凝望着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舅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各自成家了。老大秦启良娶了相隔两里路沙河里的刘全娥,生了秦晓蓉、秦晓钰、秦晓枫姐弟三个。二儿子秦启诚家是两姑娘,取名佳萍、佳丽,二表伯妈是龙门坊的,叫黄秀梅。至于瑾妍的表姑秦启秀,因为远嫁到了县里,一年也就中秋、过年回来走一下亲戚了。这么大一家子,原本都挤在这座老宅。随着家里添丁进口,两个儿子也都各自分户陆续盖了自己的房子。不知是对老宅有感情,还是怕年轻人嫌弃,舅公他老人家就是不愿到新房住。大舅婆去世之后的好几年,大舅公就守着这装满往昔温馨回忆的老宅,成了这空寂屋檐下唯一的孤影。这两年孙辈们或成家或工作,陆续都搬出去了,大表伯秦启良才跟老伴又住回老宅了。
“小妍子来啦。”大表伯从外面回来了,双手抱着一捆菜花,“先坐哈,晓枫来电话说他一会就过来。”
“哐!”“嘀,嘀”门外传来关车门和锁车的声音,不一会儿秦晓枫就大踏步进来了,“爷,我回来啦!”
一听到大孙子的声音,大舅公眼里像是照进一道亮光,直起腰来,眉开眼笑地应着:“唉,在这儿呢。”
“舅公,新年好!”王瑾妍这才上前打了个招呼。
“好,好。”大舅公一边应着,一边颤颤巍巍地要站起来。王瑾妍赶忙把他扶住,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进了屋。
大表伯端了一个火盆过来,里面烧着炭,于是大家围坐在炭火旁,边烤火边聊了起来。
没等秦桂德说几句寒暄的话,王瑾妍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打开山水画的照片递给秦晓枫,用眼神示意他。秦晓枫点了一下就要关闭的手机屏幕,凑到秦桂德老人面前问道:“爷,你见过这幅画吗?漓江大美那边有个桂州窑遗址你知道吧。”
秦桂德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来,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晓枫,这画你是从哪里看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这是瑾妍奶奶给她的,说是她奶奶收藏了好多年。”秦晓枫回答,眼中充满着好奇,同时也感觉到了秦桂德情绪的异常。
这幅画唤醒了老人尘封几十年的记忆,他用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讲述起来,语速不紧不慢,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岁月的沉淀。
1960年12月初冬,正值中国历史的三年困难时期。“大跃进”、“大锅饭”、“挣工分”并没有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加上严重的自然灾害导致农村人均口粮不足。五十出头的秦老太爷,秦桂德的父亲,为了给两个孙子省点口粮自己经常吃不饱,只能在外面找点野果野菜充饥。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秦老太爷忽然夜里肚子疼痛难忍,呻吟着推醒了睡在边上的秦老太太。老太太见状慌了神,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把隔壁两间屋子的儿子也叫醒了,女儿住在外面厨房边的杂物间,就没叫她了。大儿子秦桂德披着一件打了几个补丁的旧棉袄,拿着煤油灯进了母亲的屋子。只见父亲双手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额头细汗,时不时还恶心的想吐。
“YA(方言,爹),你吃什么了,怕不会是中毒了吧。”秦桂德惊慌着急地问道。
“下午队里收工后,我在路边摘了些野辣椒的黑子吃,还吃了几个‘狗茄子’。”秦老太爷一边回想着一边吃力地说,“我以前吃也没这样,这次饿得慌,多吃了些吧。”
“十有八九是吃坏肚子了,这大晚上的去哪找医生啊。”外面是漆黑寒冷的夜,听老二秦桂才这么说,秦桂德一时也没了主意。
秦老太爷一听要找医生,连连摆手,“找什么医生啊,应该没事,给我倒杯热水来。”秦老太急忙找到暖水瓶,倒了半口中递过去。
也不知是毒性过了还是困意来了,个把小时后,秦老太爷竟然睡着了,其他人也就各自回屋睡去了。
“老头子啊!老头子!”黎明被秦老太的一声声呼喊惊醒,一家人闻声赶来。
此时的秦老太爷已经气若游丝,儿子秦桂德正准备去村诊所找医生,被他拼命叫住。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的身体无法抵抗住这次意外中毒。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用尽全力开始交代后事。
“桂德、桂才都成家了,过两年也是要分家的。”秦老太爷虚弱地睁着眼睛,目光落在两个儿子和他们的妻儿身上,满是不舍和担忧。
“桂德,你是老大,多照顾点弟弟妹妹。坝上的自留地分家后大的那块归你,小的那块给桂才。家里那头牛,等你以后盖了房子就牵走,这个老房子就留给桂才吧。”
给儿子们交代完,秦老太爷侧过脸来望向女儿,此时的他呼吸已经很困难了,但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干枯的右手,示意她走近点,用微弱的声音说:“桂莲啊,你迟早是要出嫁的,这年头连饭都吃不饱,也没什么东西给你做嫁妆了。”说这话时,秦老太爷眼角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家里有一幅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你妈收着呢,等你出嫁的时候就给你吧。”
“嗯,嗯。”女儿秦桂莲此时蹲在床边,握着父亲的双手泣不成声,她有太多话要对一直疼爱她的老父亲说,可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最后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老婆子,嘴巴抽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他已体力不支,脸色已蜡白,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便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秦老太爷去世后,秦桂莲曾一度因哥哥们没有将父亲及时送医而埋怨他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悲伤也好,埋怨也罢,都慢慢被淡忘了。
关于这幅山水画,秦桂德老人很小的时候就曾听他父亲说起过,也知道祖上早先烧过窑。在他大概11岁那年,日军入侵搜村,这幅画险些被烧毁,幸好父亲用塑料袋装好压在水缸下才得以保存下来。画他是见过的,听说是秦家祖上一个蒋姓的窑工画的。虽然他不懂,但生活在山水如画的城市,这幅画笔墨粗糙,怎么瞧都没啥美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为对它如此珍视。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年,妹妹秦桂莲带着三件嫁妆,山水画,连同一个脸盆和一个暖水壶,嫁给了同村的王炳林。1988年的夏天,镇里文化部门到村里收集关于桂州窑的一些资料,他问过妹妹关于画的事。当时妹妹告诉他,画在文化大革命时,被“破四旧立四新”的人烧了。所以,当今天他的大孙子秦晓枫跟他说这幅画一直被妹妹秦桂莲收藏着的时候,他的情绪是复杂的,既有对画中秘密的疑惑,更有对妹妹隐瞒的不解。难道父亲早就知道这幅画中的古窑就是祖上烧制青瓷的遗址?桂莲她是不是也知道呢?为什么她会跟我说画被烧毁了呢?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按耐不住了,他要去当面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