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眉头紧皱，他将钥匙给了亲近小校，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李义士这般手段，称一句仙人也是不为过的，当日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才没救下常念？”
“常将军你该知道的，我若是真的到了那天下无人可敌的地步，别说常念了，就是当日血战之时，我自问若是动些心思，也不是没可能将战局扭转。”
“实在是我们这些人也有着诸多制约，一般是不好出手的。况且当日我本就是油尽灯枯的状态，那几个江湖武人也都有些手段，我当时已经尽力了。”
“是常某唐突了，还请仙人勿怪。”
“快些让手下去取甲胄兵器，我们还得去抢马。”李戮玄郑重地看着常远：“这次，我送你们回凌河。”
平南道大路。
武大器是在带着那三百秦观铁的亲军和勾丽王拨给他的几百名禁军往忠岭营赶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快马加急的军情。他当时感觉到了不对，蛮横地拦下那送信的号兵，打开看过之后，心里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也不想沾上那三百广字营的血。
“这该如何是好？”武大器懒洋洋地说道：“回去交代不了九千岁，这下我的调令算是泡汤了。”
“敢问天使，怎么了？可是蛮子已经到了全南道！？”身旁被李参派来协助他的勾丽将领问道。
武大器白他一眼，这人名为协助，实为监视，他又如何不知？
“说是那三百逃兵伤了看守，强抢马匹逃走了，方向不明。”
“那我们要如何追拿？”
“追拿？”武大器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那可是季广之精锐的广字营，天天跟蛮子骑兵互斗的主，你们让他们夺了马，竟然还想着追拿他们！？”
“九千岁那边催得紧，我看就到此为止吧，我得回去禀告九千岁，这次八成还得挨骂，唉。”
“那我们...”
“你们自然是跟我一块儿回去，蛮子还在境内肆虐，先以蛮祸为重。”
身后一名亲兵忽然轻轻的笑了：“武百户想的果然周到。”
“谁！？”武大器拔刀回身，却不知刚才是谁开的口。
“不用费劲找我了，武百户。”那声音还在耳边打转：“你只管回朝告诉厂公，就说空先生接了这事儿，让他不必再生烦恼了。”
武大器只觉得汗毛炸起，一股极为危险的感觉在心头弥漫。
他第一次面对那露出真实面目的李戮玄时，也是这种感觉。
其他人见这位天朝来使愣在了原地，原本已经调头的人都停了下来，等着天使大人的下一步吩咐。
武大器脸色阴晴不定，他冷脸吩咐道：“都还等着干什么？走了！”
他驱马朝着西京的方向而去，不知为何，此刻他有些想念那个剃头匠。
京尚道。
挨着白头山的京尚道和钦远道曾是勾丽先祖的起源之地，因此这里建设也还算富庶，本地人家又常去山里猎山货寻山珍，家家都有些私藏。
此刻的京尚道府城却一改往日繁华景象，无数百姓拖家带口的想往城里挤，他们背着的一个个大布兜子都装满了一生的积蓄。
此刻这些挤作一团的民众纷纷举着平日里自己视若珍宝的山珍或者银子，想要换一个进城内避难的机会。
原因无他，蛮乱已至。
蛮子越过白头石城，出现在最近的城镇和村落里，掠夺着他们见到的所有吃食，像是疯了一样。别说阻拦，掏东西掏的慢了，临头就是一刀。
钦远道近半数的村镇和小城都被洗劫一空，当难民们涌入那几座稍大些的城池中时，蛮子兵峰忽然转向，绕开了领兵突袭的钦远道刘大夫，闯入了京尚道境内。
如果说平日里蛮子骑兵转进如风，还能用一句蛮族神骏来解释，现在这解释却显得十分苍白。明明是从勾丽马场劫来的马，按说现在双方马都差不多，却还是能将勾丽骑兵远远抛在后头。
扑了个空的刘大夫被愤怒的李参撤职，令他白身从军戴罪立功，若是钦远道再遭劫，除了伸头挨一刀之外刘大夫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提小命难保的刘大夫，此刻京尚道府城八个门前都挤满了从各处逃来的百姓，有人在哭喊，有人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蛮子屠光了他某个亲戚所在的村落，还有人在大声地出着价钱，只求能早些躲入城中。
几个瘦弱的孩子在拥挤中倒在地上，哭声刚刚响起，没多久就没了声息，隐约能看见地上漫开一滩又一滩暗红色的血。
远处马蹄声催命鼓一般隆隆敲响，蛮族特有的呼哨声由远及近飘在人们头上，将众人的魂都吓没了。
本就拥挤的人群再度加力，城头上眼睁睁看着几个人被挤倒在地，头颅被无数只脚踏过，爆了。
守城的府城守将的胆也破了，他开始大声地嘶吼：“关门！关门！”
城外的百姓绝望地抬头，看见那厚重的木门砸在地上，将几个不愿退去的人砸成肉泥。他们转身想逃，但后面蛮骑的马蹄越来越近，第一波先锋先射出了威慑的第一轮箭，将最外围的百姓吓得再度加力往里面冲。
“博尔扎胡思将军！”蛮骑的前锋问道：“这人群太厚，哪怕射死了，马蹄子踩进去也会崴了马腿！还冲么？”
“蠢货！我说的都忘了么！”一马当先的博尔扎胡思贪婪地看着前方挤作一团的人群。
“剩三十步的时候前锋所有人以轻箭往城头抛射！射完就调头！就是要吓破他们的胆！”
前锋的几百蛮骑再度加速，他们在颠簸的马背上拉弓，轻蔑地看着城头握着火铳发抖的勾丽守军，挑衅般踏入火铳的射程之后减缓速度，对着城头抛射，然后再调转马头离开，留下在背后掀起一阵尘土的弹丸给他们送行。
那些百姓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换来守将大人的怜惜，不由自主地朝着四面八方散开逃命。
博尔扎胡思笑了，对身旁的蛮骑笑着说：“你看，这像不像大汗以前带咱们围猎的时候？”
“像！”
“那么把我的令传下去，让所有人开始捕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