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器低着头双手奉上碎金锭：“下官也是没办法了，特来求指挥使大人指点！”
“指点？”金鹞子皱着眉掂了一下那块金锭的分量，眉头这才舒展了些。
“下官其实也是知道的，上次的差事办砸了，现在莫说同僚，就是下面的旗官和小旗都躲着下官，就像躲瘟神一样。所以今夜厂公办大事，指挥使支开下官...下官是半点怨言也不敢有的。”
“进来说话吧，毕竟是自家兄弟。”
金鹞子拉他进屋，四下看了看，又将门合上，这才问道：“其实我们也知道，碰上那吃饱了撑着管闲事的仙人，也是你运道差了些，倒也没特意生分你的意思，躲着你只是怕那瘟神看上我们，毕竟大家都是动刑的老行家了，都知道那滋味，谁也不想被扒了皮。”
银鹞子抬头看了看，没有做声，只是继续写他的案卷。
“下官知道的。”武大器低声回应。
“那说吧，要我指点什么？”
“下官...想出衙门，调去南明府，做个闲散差事好成家，今后也就封牢嘴巴安心做个富家翁了。”武大器说到这里，忽然跪在了地上恳切地看着金鹞子：“只求大人指点下官，这出门差要如何做！”
所谓的出门差，便是黑鹞子中人离开鹞子窝调任他处时做的最后一桩差事。因为鹞子窝毕竟是天子亲军，知道不少脏活儿，想站着出去实在是有些难，所以这出门差往往都是难度极高极为危险的。
“你要出这鹞子窝？”
“求指挥使大人可怜下官吧，如今在这里升迁无望，大伙又都跟躲瘟神一样躲着下官，想必继续待下去也是惹人烦的，不如下官聪明些，自己请离。”
“唉...所以你这孝敬，是想让我指点你出门差怎么做的漂亮。”金鹞子回头看了看伏案奋笔疾书的银鹞子：“可这鹞子窝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兄弟们虽说同情你的境遇，但人心难测，若是你出门差太过简单，难免有看不下去的。”
“懂，我懂的。”武大器连连点头，摸出另两块儿碎金锭：“下官早就备好了，副指挥使大人和九千岁的，都在这里，还求指挥使大人费心了。”
金鹞子拿过那两块儿碎金，将其中一块儿抛到银鹞子面前：“你倒是机灵，也罢，九千岁的那份，我会替你转交的。”
“谢大人！”
“说起来你小子倒也是会挑时候，知道今夜有大活计特意跑来问的？正好倒是有那么些重要但是又不难办的差事儿，挑一件给你去当这出门差，也是可以的。”金鹞子说着说着竟然可惜起来：“确实可惜了你这伶俐劲儿，也罢，待我想想如何安排。”
银鹞子忽然出声道：“不是还没定好派谁去追诏书么？就让武百户去吧，他轻身功夫我记得是最好的。”
“也好。”金鹞子一拍巴掌：“我这就给你路引，去御马司领匹马然后往赵王封地方向去追一位自家兄弟，将他和诏书一块儿带回来。”
“可莫要乱动那诏书，诏书上的封签若是有一丝不对，或者上面的事成了流言传出去，你和送信的那位...九族可就都活不下去了。”
银鹞子停笔玩味地看着他：“如何？可敢接这差？还是说给你换一桩？”
“只是追个人带回来，不做多余的事，仅此而已，大人已经对我很是照顾了。”
“嘿，确实识趣。”金鹞子嘿嘿一笑，从案上摸过一块儿路牌来随手写了个“准”字抛给武大器：“若没什么其他事，就快些出发。”
“刚才下官进来时看到单间里新住了一位，却没人给他上刑，需要下官回来之后代劳么？”
金鹞子笑骂道：“你倒是会给自己找活儿，那不过是个要等着凌迟的人犯，动不动刑都无所谓了。”
“凌迟？怕是犯了什么难说的大罪吧！？今夜这么大动静，难道都是因为他！？”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银鹞子警觉地看着他，还是金鹞子打了圆场：“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大器的嘴最是严实，好奇问问也没什么。”
“是个逃回来的边军，说着些妖言惑众的话，为了他还搭进去个言官。”
“原来是这种东西，那凌迟也是该的。”武大器说完收好路牌，拱手道别：“那下官就出发了。”
寒夜的风越发紧了，武大器裹紧衣袍，看了看天色，浓如厚墨。
“一夜没睡...快天明了吧？”
最后看了一眼当差数十年的太岳宫，他扬起马鞭，纵马疾驰。
既然是最后一差，也该放肆一回。
背后有些异样之感，虽然说不清为何，但直觉却刺挠的他有些烦躁。
当了这么久的黑鹞子，反跟踪已经成了本能。后面定然是有着尾巴，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回春州柳了。想到这里，他暗自估算了下时辰，如果没错的话，翠明巷的巡街团练也快到地方了。
又加了两鞭，夜间空无一人的大道上只有他一骑。
春州柳的三层小楼就在前方，隐约能见木窗缝里漏出来的烛光，街道尽头的拐角，两名团练刚好慢悠悠地打着灯笼走来。
果然没记错！武大器心中暗喜，那两名团练已经发现了他，远远望去已经按着刀柄，他也不勒马减速，而是放声大喊：“黑鹞子办事！莫要自误！”
“黑鹞子办事！莫要自误！”
夜色下，他漆黑的外袍上几根代表百户的银线格外亮眼，眼尖的团练看清了那臭名昭著的衣服，连忙拉着同伴闪到一旁，避开了这瘟神。
见他跑远了，这才敢暗自骂上一句：“狗鹰犬，神气什么！？”
春州柳三层的梨花上房，李戮玄坐在桌边静静地等着，却忽然听到了疾驰的马蹄声，接着便是武大器的喝声：“...莫要自误！”
怎么不上来解释？他皱眉起身，却感知到了一股强烈的真气，就跟在纵马疾驰的武大器身后几百步。凭这人呼吸时不自觉吐纳的量来看约莫有一百六十穴的水准，在俗世武林，也算是顶尖高手了。
“原来跟了尾巴啊。”李戮玄笑了笑，这武大器倒也聪明，知道用这种办法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