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旧剑过往初现

“真是惨烈……”

马蹄声逐渐沉寂,帕特里克沉重的靴子才缓缓碾过焦黑的石板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余人赶到时,煜旭正双臂抱在胸前,倚在一支断矛旁,发梢还沾着未干的血珠。

维克斯:“你们那边的人都像你这样爱出风头吗?飞檐走壁的,我看就算骑上马都未必能追上你。”

他的语气酸溜溜的,不知是嫉妒还是单纯的调侃。

“瞧瞧这手法!”

托瑞克满脸惊叹,他的机械手稳稳地钳起半块胸甲。由钢铁锻造的护心镜,此刻竟被轰成了花瓣状,边缘卷曲得厉害。

“我打了几十年的铁了,头一回见到能光靠拳头就锤穿复合钢的狂人!你小子,是把攻城锤镶在拳头里了吗?”

月光如水,洒在战场上,满地的残肢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维克斯嫌恶地皱了皱眉,用匕首挑起半片碎裂的肩甲,仔细辨认上面的蛛形纹章,那纹章在焦黑的痕迹下依旧依稀可辨。

“这些家伙的脊柱全碎,关节都被扭成麻花了。”他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断臂,转头看向煜旭,“煜旭,你是在把他们当成面团在揉吧?你处理人的残忍程度都快赶上我了。”

“一个活口也没有吗?”

帕特里克眉头紧皱,剑尖轻轻拨开恐惧之牙破碎扭曲的面甲,露出下面那张狰狞的脸。

“你还指望他留审讯对象吗?”维克斯尖牙咬得咯吱作响,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划开了尸体的咽喉。

“声带倒是完整……城里有会通灵术的么?这些杂碎脑子里说不定埋着重要情报,死人的嘴可比活人的可信。”他的声音里透着急切,懊恼着没能从这些敌人身上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布莱登闻言,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这种小把戏还需要另找其人?”

维克斯立刻反唇相讥:“那你最好先问问你身体里的枯竭症同不同意你施法。”

布莱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那我只能后悔当初没有给温切斯特补充死灵法术的篇幅了。”

芙兰莉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

她望着被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堆起的尸堆,心中莫名一动,可那种感觉太过微妙,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触动了她,联想到曾在米拉巴以及对那群食尸鬼的无意识屠杀行为,她心中涌出不安感。

“这是……罗丝的恐惧之牙。”维克斯喃喃道,他用力撕开尸体后背的衣物,暴露出皮肤上已经溶解的魔纹。

帕特里克疑惑地凑近,问道:“罗丝的恐惧之牙,那是什么?”

“卓尔士兵中的精锐,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维克斯解释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这波夜袭他们付出的代价不小了,把恐惧之牙都折损在这里,他们没料到我们会出现在匕首滩。”

米娅翻找着麻布袋,从中取出药膏,走到煜旭身边:“受伤了吗?”

“轻微皮外伤而已,不要紧,你们再来慢点就痊愈了。”煜旭满不在乎地甩了甩震裂的虎口,下颌朝着城墙缺口处扬了扬,“不如关心那位女公爵,她貌似,情况不太乐观,似乎也是染上了枯竭症。”

布莱登:“你说的完全正确,看来我们有新病友了。”

民兵搬运尸体的号子声低沉而压抑,混着夜枭的啼叫,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仿佛是为这场战争中逝去的生命奏响的一曲悲歌。

次日清晨,公爵城堡内。

黎明的微光,穿过五彩斑斓的彩绘玻璃,将米娅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鎏金走廊的石砖之上。

她抱紧裹着的长剑,余光瞥见阅兵场上的民兵正用长矛挑飞稻草人,草屑纷飞中隐约传来教官的咆哮:“刺喉!刺眼!别他妈戳盾牌!”

“止步!”

铁匠铺门前的双戟交叉成X型,守卫的胸甲上隐约还能看见昨夜的血渍。

“御用工坊,闲人......”话音未落,守卫认出了眼前人,铁青的面甲下传来含糊的致歉。

“是你啊......”守卫收起长戟时,沉重的铁门也随之敞开。“大师正在熔铸守城弩的零件,希望你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

穿过铁门,热浪扑面而来。

米娅眯起眼睛,看见一位银发精灵站在熔炉上方的架子上,他裸露的上身布满烫伤疤痕,左手操控着巨大的锻锤敲打通红的齿轮,右手在羊皮卷上绘制新的城防图。

“守卫大抵是喝多了,在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放人进来。”精灵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钢锭,“给你三十秒说明来意。”

米娅递上长剑:“您能帮我看看这把剑吗,麻烦了。”

精灵工匠叹了口气,锻锤停止锤打,齿轮坠入冷却池溅起白雾。他从架子上跳下来,接过剑。

裹剑的亚麻布簌簌滑落,他的指尖抚过剑脊上黯淡的符文,一道旧疤从眉骨抽搐到嘴角。

“月刃七叠纹,这把剑的制作手法…能看见古老精灵王庭铸剑术的影子,但……这把剑被重铸过?用矮人的熔炉,还混了龙血晶?”

“托瑞克叔叔修过……”米娅话音未落,精灵工匠已冲到铸铁书架前。

古籍翻飞间抖落多年积尘,他沾满煤灰的手指突然定格在某页泛黄插图——藤蔓缠绕星月的纹章与剑柄上的雕纹完全一致。

“托瑞克?你是从米拉尔城而来?那老酒鬼居然还活着?”

精灵将书页贴近熔炉,跃动的火苗舔舐着书本秘银镀层的纹路,羊皮纸在高温中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微光,原本空白的边缘浮现出绘图——这是古代精灵工匠用独角兽血墨绘制的隐藏插图。

整幅妖精荒野的锻剑图在热浪中纤毫毕现。

“知道吗丫头?这纹章源自银月纪元的古代精灵铸剑师,那时,他们在妖精荒野以星陨铁为原料,以那地方充沛的魔法为引,用最古老神秘的技艺锻剑,每一把剑铸成之时,都要献祭一头独角兽,借助独角兽的纯净魔力,为宝剑注入非凡之力。”

米娅听得一头雾水,那些关于精灵铸剑的神秘过往,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遥远晦涩。

但她心里清楚,此剑对她意义深长,无论此剑曾为神器也好,凡物也罢,归根来说,这是自己与逝去的至亲最后的联系。

米娅眼眶微微泛红,眼中满是期待与祈求,声音微微发颤:“您能修好它吗?要是可以,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望向精灵工匠说道。

精灵工匠摇了摇头,将剑重新包好递还给米娅:“很抱歉,我无能为力,枯竭症啃食了它的魂。现在的它......不过是裹着华袍的骷髅。”

米娅沉默着接过剑,在原地愣了些许后,留下轻声道谢便转身准备离开。

精灵工匠却叫住她,随后走到角落掀开地砖暗格,抽出一柄通体幽蓝的精金长剑:“看在昨晚的份上……这剑比不上它曾经的荣光——”剑锋划过铁砧,切豆腐般削下半尺钢坯。

“但至少比现在的它更锋利,收下吧。”

离开工坊后,米娅将精灵铁匠赠送的精金剑系在腰间,亚麻布包裹的旧剑在背后轻轻晃动。

她瞥了眼走廊拱顶垂下的机械挂钟——齿轮咬合的铜指针显示离公爵侍从提示的会面时间还有三十二分钟。

胃部传来的轻微绞痛提醒她,现在应该是吃早饭的时候了。

循着弥漫在城堡西翼的面包焦香,米娅抬手推开橡木门,走进一间拱顶高耸、热气腾腾的膳房。

屋内,民兵们正忙得热火朝天,有人手持长矛,串着熏肉在壁炉上翻烤,滋滋作响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腾起阵阵浓烟;更有甚者,一个独眼汉子竟把酸黄瓜插在箭簇上,凑近火焰加热。

米娅眉头轻皱,快步上前,抓起餐盘里的蜂蜜馅饼,狠狠咬上一口,滚烫的糖浆瞬间在舌尖炸开,烫得她舌头发麻,却也奇妙地勾起一段久远回忆——修道院清晨,刚出炉的圣餐饼,也是这般香甜。

带着几块馅饼离开膳房,当会客厅那扇鎏金门扉映入眼帘时,两道熟悉身影恰好从侧廊拐出。

帕特里克的重甲上,还沾着新鲜泥浆,布莱登的长袍下摆,则被某种酸性液体蚀出几个破洞。

“剑湾银行那群挨千刀的守财奴!”布莱登扯着嗓子怒吼,手中半截支票簿疯狂挥舞,羊皮纸屑如雪片般纷飞,“说什么‘米拉尔城账户冻结’,我存钱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这么多事儿?”

帕特里克无奈叹口气:“哥们该做的都做了,那帮家伙不吃软也不吃硬,但至少快乐奶牛酒馆肯放贷。”

说话间,他注意到靠近过来的米娅腰间闪烁的幽蓝剑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新玩具?哪里弄的?”

布莱登看了眼剑,跟在一旁打趣道:“哟呵,精金剑啊!这可不常见呐,让我猜猜……难不成是你一眼就相中了它,心里痒痒得不行,然后偷偷找维克斯帮你把它‘顺’来的?”

“哪有您说的这么离谱。”

米娅指尖轻轻弹了弹剑柄,清脆的精金震鸣声惊飞梁间休憩的燕雀:“是御用铁匠送的,说是报答昨夜援手。”她有意略过精灵工匠关于古剑的评述,“老师要是眼馋,把你那把老宝贝拿来和我换?”

帕特里克轻咳两声,目光从精金剑上挪开:“免了,你这剑太轻,我用不惯,而且我这老伙计,你也舞不动。”

布莱登从袖口抖出一个镶着翡翠的笔记本:“让我好好算算——昨夜煜旭老弟一脚踹飞四个恐惧之牙,赤手空拳把没来得及撤退的残军全锤成了肉泥,结果……”

帕特里克屈指叩了叩剑鞘,开口打断了布莱登的话:“女公爵的侍从说过九点整——”他抬头望向走廊挂钟,齿轮咬合的铜指针正指向八点五十七分,“你确定要把最后三分钟浪费来卖弄你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