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9.（章节施工中）

叶一梦心中又浮现了种种阴谋论，但他看眼前的医者实在没什么城府，甚至把这种话挂在嘴边，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阴谋……吧。

他看了看手里的碗，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喝下去。

若是寻常菜汤，喝就喝了；但若是放了药粉，若这真是修仙宗门拿来真的保灾民们的，他一个本体不在此界的死人，喝了只是浪费。

“嘿，你这人，”那医者看叶一梦一脸惊愕，立马意识到叶一梦在想什么，笑骂道：“不是什么贵重药材，辅料，辅料，而且我们宗主现在用不着了。”

叶一梦试探着问：

“那就算是不用了，为何不珍藏着，而是拿来救济灾民？”

说完，他捂着嗓子有些意外。

好低沉沙哑的声音。

还好没说太多，差点把血沫咳出来。

那医者显然有些意外。

“你这遣词造句，不像……不像难民啊，”医者盯着叶一梦的脸庞一阵端详：

“你是从南部州逃难来的？”

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叶一梦只轻轻摇了摇头。

“说话怎么像个氏族弟子……”

医者还在研究，叶一梦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为何对灾民这么好？”

黏得僵硬的长发，密密麻麻海藻一样，遮住他的大部分眼睛，只有几缕闪着光的眼神透过头发，盯在医者身上。

叶一梦是下界来做新手教程的。

在他的猜想中，司命的「新手教程」要么是让自己站在不同的角度去体会众生辛苦，要么就是教自己工作流程。

苦，体验过了。

他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碗，觉得自己像是有了全天下一般安心。

那接下来，应该也要有些工作的部分。

呈现在叶一梦眼前的，“修仙宗门齐心协力救治灾民”应该不是一种常态，说到底真的有什么像公益组织一样到处行善的修仙门派吗……？那他们平日里的宗门吃穿用度从哪里来，积蓄又从哪里来？

叶一梦觉得，新手教程的后面也许是要让自己对这宗门进行判定。

到目前为止，根据他的观察，没人在说谎。

都是好人。

那“师叔”虽然态度恶劣，但不过是嘴上骂得凶，行事是善的；面前的这医者，也是一心为自己。

他还需要探索更多的信息。

如果医者态度古怪，他就要怀疑这个宗门有问题了。比如以援助之名，行骗走凡人、下毒、操纵之事，以叶一梦看过的各种小说来看，用凡人来当耗材炼丹也不是不可能……

“哈哈，这个涉及点宗门故事……”

那医者苦笑了几声。

“我们宗主呢，快到大限了。”

叶一梦默不作声，心里默默做着准备。

求长生？

“这个磨在食物里的药材呢，唤作金色天运莲华，没什么作用，就是量少，实际效果是没有的，都是些传说，据说吃下去了就能让天道垂怜，但具体嘛，没人用它成功过……上古丹方里，它是能让人变得幸运的仙丹，「上仙大功德丹」的十九辅材之一。

“本来我们师叔，是想用这个丹药炼来给助宗主突破境界。

“但是没赶上。”

叶一梦一愣：“没赶上是什么意思？”

“已经天人五衰了，哈……”医者长叹了一口气，“白花花的头发大把大把掉，牙齿也脱落了，没几天了，抗雷劫肯定过不去的。”

“……”

“然后呢，正好是我们鎏灯坊接手这块城镇，我们都没想到这边难民那么多，你都不知道，我们刚来的时候外面路边有好多饿死的……”

【是，我就是其中之一。】叶一梦心想。

医者看向身后那些躺着静养的人：

“我们师叔呢，就想着，当行善积德吧，就把宗主本来要用的好些丹药拿来用了，有些拿给下来救助难民的弟子当宗门奖赏，有些做成药给生病的灾民，还有些没处用的，权当补身子，放进粥啊，菜汤啥的里面。”

说完，他沉默了好一阵，叶一梦也不说话。

灯火摇曳，阴凉昏暗的病房内是此起彼伏的鼾声。

医者又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远处发呆，不知道是在看躺着的灾民还是在看着火光，然后又打起精神来，笑着把叶一梦的手牵了过去：

“不说这些了，来，我再看看脉，你慢慢吃完，去那边坐着休息会儿，睡一下，醒来再吃一顿，明天我们有负责安置灾民的队伍下来，你就跟他们走。”

“去哪？”

“看你，我们也刚接手这边，现在我们是想扩张城镇，建大一点，也给灾民们找点事做吧，我们提供食物和工钱……你这身子，干不了力气活，但如果识字的话，也可以找点别的活，比如可以来医馆帮我。”

“…………”

叶一梦眨了眨眼睛。

没有撒谎。

真诚的眼神，真诚的话语。

那就排除「骗走凡人」这个可能性。

但是一直在说的“接手”是什么意思，难道修仙宗门是画地治理的吗？

他思索几分，想了解，又怕对方发现不对劲，突然想起之前那拦路的寸头壮汉骂“你们鎏灯坊和黑龙门没区别”，便问道：

“这里之前是黑龙门在管？”

“你果然不是本地的吧！”那医者指着叶一梦的鼻子，大喝道，然后又笑着说：“也没事，附近的难民我们也收。诶不对，你都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怎么就跑过来了，不怕被抓去炼丹吗？”

“……”

【这个世界还真有人这么做啊？】

医者说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嘿，要我说啊，有些修仙的就是太不把人当人了，修的都是什么道，自己也是凡人出身，整天就这么折腾底下的人……”

他唠唠叨叨又说了一堆，话语啰嗦，带着整个话题距离叶一梦想知道的内容越来越远。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登个记。”

医者突然反应过来，拿出一个小本子：“到时候报名字来领肉。”

“…………”

沉默一阵，叶一梦不知道该如何说，本想随便编一个名字，却又觉得即使在这里说出自己的大名也无妨。

「叶一梦」三个字就在嘴边，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张不了嘴。

一个巨大的光屏瞬间展开在他面前。

「新手教程期间，严谨透露身份，结下因果、修改命数！」

大字闪过，叶一梦才看那是一个写着「任务」的界面，上面不仅有着叶一梦自己接取并生成的「主线：寻找风雷仙尊的下落」，更有一个不停闪动着的「新手教程：见证龙仙世界的故事」。

龙仙世界。

见证？

挑着眉，叶一梦默默记录着重点，他发现这光屏只有他能看到，便轻声在脑海里问：

【为什么不能报我的名字？】

叶一梦三个字，是不能说吗？

果然如他所想，系统真的回复道：「仙尊之名，自带因果，是为天运。今日你若是死尸一具，他不过沧海一粟；今日若你是仙尊叶一梦，他便是结下了大善缘，命数变更……」

仙尊是可以直接跟天道沟通的。

有着这样的想法，叶一梦直接微笑着用手把在自己面前闪烁的系统光屏给压了下去。

不好意思。

他可不是那种，穿越来之后苟且偷生、要看系统脸色、不能违逆系统的高压环境下的男主角。

他是个等着系统发工资的牛马。

【工资都没发，别跟我提这个提那个的要求。】

叶一梦微笑着想。

依他所见，这鎏灯坊的所作所为应当算是善的。

赈灾，救民，开医馆。

这怎么不算结善缘？

司命决定给他们大大滴奖励！

叶一梦死死摁住系统屏幕，嘴唇轻启：

“叶一梦。”

“我叫叶一梦。”

“一叶扁舟的叶，一梦黄粱的一梦。”

这是一种尊重，叶一梦心想：哪怕他到这个地方来，不过是新手教程造就的黄粱一梦，他也确确实实吃到了这香喷喷的米粥菜汤，也确确实实被这位医者关心过。

哪怕没有意义，也不等于没有存在过。

叶一梦会记住这一切的。

那「任务」界面闪了几下，无奈地消失了，只留下一道余音：「切记切记，不可修改命数……」

医者并不知道叶一梦这边的详细，只当是叶一梦在犹豫，他先是记下了名字，然后有些发呆出神。

叶一梦好奇：“怎么了？”

“啊不，就，你名字真好听，有些怪，寻常人家这么给小孩取名吗？”医者笑道：

“我前段时间，也老是做梦，梦到我们宗主没天人五衰，而是成功突破大境界了，还能再陪我们几百年。”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讲些难过的事了，便立马换着话题：

“哎，真不说这些了！你先吃，你先吃！就是最近能跟我说话的人太少，又忙，哎……”

他先让叶一梦喝完汤，看叶一梦手脚无力，又帮着把米团掰开几瓣，再起身把叶一梦带到医馆后方一处角落的地铺上。

“你先休息下，什么时候醒都行，到时候来找我拿晚饭，有肉的，好吃得很！”

笑嘻嘻地说完，医者走回前面的桌子前去守着，脑袋立了一会儿，像是在写什么，不到几分钟，又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像是困睡着了。

【………………】

叶一梦纳闷。

有这么累吗？

这医生模样的修仙者，不知道内里道行高深，心智却是与叶一梦穿越前的同学们差不太多，一张圆脸笑嘻嘻的，估摸着是个小年轻。

叶一梦往墙角一坐，捧着米团慢慢啃着，开始在脑内思索。

【这个修仙世界很奇怪，没见什么凤啊鹤的，都是龙，天上之前也有龙飞过，难道这里是个以龙为中心的修仙世界？】

【鎏灯坊，黑龙门。】

【两个宗门交替，为什么换了个宗门来“管理”这个城镇？是修仙者要为凡人负责的世界观，还是修仙者统治凡人的世界观？】

【鎏灯坊看着还行，但若是黑龙门看不过去，跑回来复仇怎么办？】

毕竟，黑龙门这种名字——

没有一定清晰的自我认知，没有一定浅薄的贪图，取不出来这样浅显易懂的烂名字。

相较之下，鎏灯坊这个名字倒是还行，就是不知道是道家还是佛家，而“坊”也取得有几分小家子气。

他一边想着，米饭的回甘在嘴里越咀嚼越浓，不知道是食物本来就如此美味，还是鎏灯坊放进去的仙材有着什么妙用，越吃越心安，叶一梦的思绪也渐渐飘远。如果他想，似乎是可以随时要求云上泽那边修改身体的状态，也许可以调整到不需要睡觉，但此刻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他看着大概两米远，睡得香甜的陌生难民。

叶一梦现在就是扮演好这个角色。

【我也睡吧。】

地铺上有一小条能半个身子的被子，一个干瘪的枕头。

看着简陋，躺下去后却觉得还算是舒服。

随着困意渐渐袭来，越来越多的想法在他脑袋内一个个落下，像是不再飞翔的白鸟。

司命的新手教程。

小司命的职责，自己被天道挑选的原因。

风雷仙尊的下落。

尚在人间的父母，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去……

……

等叶一梦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像是争吵，又像是单方面怒骂的声音吵醒的。

他于混沌的意识海洋中醒来，只觉得睡得舒服，什么都没有梦到。

努力集中意识，听了几次，才发现那是熟人的声音。

“师叔”在骂骂咧咧。

“不需要，鎏灯坊不需要上供，但也不可能一直守着，”他的声音里饱含着不耐烦：“凡人的事情自己处理，我们最多保你三四百年，迟早整个宗门要飞升的。”

一道唯唯诺诺的声音：

“这，黑龙门当年说的是守我们阳关镇一辈子……”

这声音又尖又细，叶一梦看不见说话的人，只能在脑内想象一个矮个子的、精明、鼠眉鼠眼的形象。

师叔开口：“那他们守了吗。”

“但但但是，阳关镇现在所有的人，都是以供养龙仙为家业，没有什么别的本事，附近的李家村、马岗也都是……最近附近，好几个村子都被人血洗了，我们还担心那黑龙门又杀回来……”

“啰嗦，都说了我们会保你们百年的，用个三四代赶快转型回来！”

师叔的声音带着十足的不耐烦，接着又传来一阵拍桌声：

“当年怎么被黑龙门养成牲口的，现在就怎么恢复正常。

“世间不是没有专门以供养仙人为产业的凡人，有的，出了西部州多的是这样的关系，几十万人被一个宗门养着，问题是西部州的情况你自己也清楚，本地龙祖除了佛龙，全都死绝了，生死循环断裂，出不了那种修仙大宗门。

“别的地方一年出三百个修仙弟子，我们西部州一年出三个，要指望仙人养你，不如指望自己。

“要么，你们自己搬走，要么，自食其力，不要指望什么成不成成仙了，凡人有凡人的活法……”

叶一梦凑着耳朵，只觉得这话语信息量大得惊人，听得他云里雾里的，大脑一不留神就跳过了。

他撑起身子，想要靠近点多偷听两句，却撞上黑暗中一对闪着光的眸子。

有人正在昏暗的医馆角落里蹲着看他。

“刘叔，你怎么在这里呀？”

稚嫩的孩童声，一个小女孩。

似乎是之前“师叔”抱过来的小孩之一。

“…………”叶一梦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心念转动，以问作答：

“你呢，这里是医馆，你怎么跑进来的。”

“我跟着青鸾大仙进来参观的！”小女孩双手叉腰，十分骄傲，“我被他收作六个关门弟子之一了，厉害吧！”

“…………”

青鸾大仙，就是那位“师叔”了吧？

六个关门弟子。

这到底是关哪里的门啊？

叶一梦笑着说：“那你一定很开心吧？”

却不想小女孩突然那低沉着，黑暗中她的眼眸竟然隐隐闪着泪光：

“我妈妈，给你药之后我们不是分开了嘛，后来没过多久，就摔死在路上了。”

“摔死？？好好一大活人，怎么会摔死？”

“啊？”

小女孩反而有些疑惑。

“骨头，很脆呀，一不小心摔着就…………”

看她瘦瘦小小的手在空中比了几下，叶一梦突然明白了。

因为骨头很脆。

因为营养不良。

“我，我不想有一天摔死。”那小女孩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似乎很乱，“我一定要好好吃饭，长得高——高，壮壮的！”

“嗯，嗯……”

叶一梦挪了两下，轻轻揉着小女孩的手。

应该是被鎏灯坊的仙子们带去打理过，手上干干净净的，更衬她的手腕，细得惊人。

“一定会的，会吃得高高壮壮的，会好的。”

他轻轻哄着，从黑暗里传来了女孩低低的哭泣声。

一阵脚步由远及近。

“哦？你们认识？”

“师叔”——名唤青鸾的男子，低着头看过来，严苛凶煞的面容被医馆的暖光照出几分柔和来。

他蹲下来，一手抱起小女孩，一手伸向叶一梦，将他给拉了起来：

“走吧，再吃点东西，少食多餐，慢慢就把身子养起来了。”

叶一梦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情况他们跟我说了，算是你走运，能一下子缓过来，当时我看到你，跟看个死人没区别，空有天命，没有生机。”

青鸾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里似乎是为叶一梦感到高兴：

“你这样的天命，是大展鸿图的命数，如今活了下来，是好事一桩。

“后面好好待在阳关镇内，莫要出去。最近周遭几座城镇接连被血洗，我们猜是黑龙门的邪修们在用凡人炼什么东西，等查清楚了，找个机会上门去把他们剿灭，你们就能安心了。”

抱着小女孩，打开医馆的门，不见那三个守门的年轻修仙者，似乎是吃晚饭去了，周围十分安静。

门外是烧得通红的黄昏，近处黑色的天幕已经降临了，云烧得有几分红得邪乎。

青鸾道长说：

“这夜还长，我们专门派了守卫在附近，先吃饭，然后我们——”

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一条形状怪异的龙鳞长剑，捅穿了他的胸膛，明明不过一剑刺穿，却瞬间开膛破肚般，青鸾体内金色的仙人血液喷涌而出，脏器毕露。

“不好意思。”

细腻古怪、像是多张嘴同时说话、怪物般的声音从青鸾道长背后传来：

“就是要让你们误会是黑龙门所为。”

“才好来袭击你们啊！”

语毕，那偷袭者又是狠狠用力，青鸾身上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叶一梦看呆了眼。

他所看不到的地方，「任务」界面中的「新手教程」之中，“见证龙仙世界的故事”一览显示已经完成，跳出了下一个阶段的任务目标。

“见证鎏灯坊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