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青州左家【4.4k】

若非必要，他真不想这场师徒情就此变得淡薄。

他承认，其中更大的原因是左扬的所作所为，自己实在不想让这个弟子跟自己的对头混在一起。

他的眼睛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迷惘之色，嘴唇开合了几次，想要怒骂，却又讷讷着没有出声，只能静等何淼的选择。

“左大人到了武府还没有喝茶吧？我先去给您斟茶。”何淼说完，转身快步跑去。

赵玉杵、涂匆二人相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不明其意。

左扬眸色微沉，旋即哈哈大笑：“赵兄，你这徒弟对我倒是极好！”

话刚说完，还没等到回答。

何淼又小跑着过来，手中并无茶水，只有一件茶盏，悠然把玩了几下，便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下，叹息一声：

“这城南的陈记茶庄倒是有趣，总拿描金罐子装陈年霉茶。”

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下，他抬眼轻笑：“我看那掌柜的训徒弟，器物再贵，都不如新芽沾着晨露可贵！”

“左大人，晚辈攀不上高门，识不得金阶路，此事就算了吧。”

何淼这番措辞是斟酌过的，他日后会去弥华，但显然不会是现在，更不可能是攀着左扬的大腿过去。

左扬脸上原本挂着的和煦笑容瞬间凝固，笑容僵在脸上，嘴角微微抽搐，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他怎么也没想到，何淼竟如此干脆地拒绝了他，而且还以这般委婉却又坚定的方式，措辞滴水不漏，让他丝毫找不出发作的理由。

左扬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闷得难受。

“哼，不识好歹！”左扬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失了自己身为世家子弟的风度。

虽说心里气得要命，但表面上，他仍努力维持着镇定，挺直脊背，下巴微微扬起，装作若无其事。

“罢了罢了，既然小兄弟无心，那我也不强求。”他咬着牙挤出这句话，眼神却如毒蛇一般，在何淼身上狠狠剐了几下。

赵玉杵原本绷着的神经忽然松弛了下来，眼中带着丝丝欣慰。

身后紧握成拳的双手也忽的放松了下来，手指微微舒展，掌心满是汗水，若是这弟子真跟在左扬身后走了，心中怕是极为不是滋味，但是现在嘛……

“左家高门大阀总不可强迫我这弟子吧，左扬兄还是如当年一样这般没气度，没担当。”

“当年之事，你想说王鹿对吧，当时怪谁？我吗？是他自己犯的错，我也护不住他啊！”

左扬一摊手，颇为无奈，脸上做出一副无辜的神情，声音中却带着一丝狡黠：“当时你没去，王鹿死得老惨了，最后还是我去收尸的呢。”

“姓左的，我迟早宰了你！惺惺作态！”赵玉杵俨然已经有些压不住怒气，周遭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起码上升了好几个度数，仿若无形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与此同时，一股颜色如深潭水色的淡青色真气也迅速从左扬身上爆发，霸道灵动！

真气仿若有生命一般，如蛟龙盘绕周身，呼吸间隐约可见真气如龙形游走，俨然是左家的《蛟息归元法》。

此法据闻是左家祖辈，从蛟龙的一举一动中获得感悟，苦心孤诣创作此法。

何淼都看呆了，场中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一触即发。

先是左扬极其没风度的变脸，后又是二人先后展露气势，看这架势怕不是要动手。

他连退了几步，臂间衣袖中的小白全身瑟瑟发抖，显然极为畏惧，左扬的真气自带蛟龙威压，对蛇类生物有着极强的压制作用。

小白脑袋抵着何淼，信子不断喷吐，像是在催促他远离这危险之地。

水师军卒面色还好，毕竟他们修为也都不低，再不济也是锻骨境，有些甚至是八品炼精境，这气息他们还扛得住，只是眼神中透着几分凝重，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戈。

那些饭堂的大师傅就有些惨了，原本在割肉的身形猛地一顿，手中的剔骨刀“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涂匆揉揉脑袋，正准备出言劝解，这二人都是七品武夫，真要打起来，这武府怕是得被拆掉一半，那后果不堪设想。

“行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喝骂，高昂清亮，带着一股子天生的豪迈。

这嗓音显然不是南方各州所有，透着北方草原的粗犷与辽阔。

涂匆听得耳熟，正准备劝解的话也吞入了腹中，恭敬抱拳：“府主！”

此处所有人都是躬身抱拳，哪怕是那些大师傅都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乌冢走近，北方汉子的模样，身材高大魁梧，看起来爽朗温和的性子。

却在一声轻喝之下，左扬和赵玉杵都仿若被施了定身咒，消弭了怒气，先前澎湃发散的真气此时也全都被收敛了进去，如同退潮的海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过乌前辈。”

“府主。”

先前压抑得让人窒息的气氛，只是在乌冢一声之下，便都烟消云散。

就连左扬也再无半点嚣张气焰，世家子弟的跋扈像是被收入了体内，此时只余下本分的左扬，低着头，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乌冢。

“赵武师，这位是？”乌冢瞅了一眼恭敬站立着的左扬，随口一问。

“末将左扬，任滇国水师把总，见过前辈。”左扬抢先答道。

“水师中的人，为何带兵进我临南武府。”

左扬身形一颤，一瞬间，他有一种被苍鹰盯着的感觉，让他心中极度不适，磕磕绊绊的将来由讲了一遍。

“邱长史的吩咐，那你在一旁就安静等着不就行了，带着这么多军卒来我武府耍什么威风？滚一边站着去！”

乌冢当即喝骂，来自草原的汉子，直来直去，又极其护短，哪里能看自己手下的人被别人压着。

左扬不敢有意见，眼前的汉子，出自北方泽州，滇国目前势力最为鼎盛的几大世家之一，左家与之相比，也只能算小门小户，

此时哪怕当着这么多人被羞辱他也不敢提出一句反驳的话语，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带着军卒退到一旁，头都不敢抬。

乌冢又来到场中环着众多水猿看了一圈，目光平静，水猿在泽州境内不少，就他这次归家，都见过了好些头。

看了一圈后，不知何时，他竟站到了何淼身前，高挺的眉弓压了压，像是有些不确定，犀利的眼神在何淼身上不断环顾，

就在何淼紧张得手心冒汗之时，乌冢忽然抬手拍了拍他，有些深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是老赵你的弟子吧，不错，好苗子啊。”

说完之后，乌冢又勉励了何淼两句，带着几分期许，便起身离去，

何淼在这种目光下总有一种被看穿了感觉，这府主气势也太压人了。

那一边的左扬直到瞧不见乌冢的身影后，本分老实的面色瞬间又阴沉了下来。

赵玉杵嗤笑一声，“快把肉带了滚。”

左扬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若要吃人，指挥那些兵士搬起猿肉，走之前，留下了一玉瓶，里面有着一百颗气血丹。

“老涂，府主怎么突然回来了？”赵玉杵不解，这次着实是吓了他一跳，太猝不及防了。

“我怎么知道，府主一直神出鬼没的，他的行踪谁知道？谁敢管？”涂匆也是不知情。

六品炼神境武夫在临南就是天！

县太爷都管不了。

二人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渐渐褪去。

好小子，我没看错你！”赵玉杵来到何淼近前，脸上满是欣慰，自己这徒弟此次无疑是给他长了大脸。

也无愧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付出，还是有回报的。

“世家百年涵养，我原以为当有松柏气节，却不想也如那逐影臭虫一般模样。”何淼侧身向师傅一揖，腰弯得恰到好处，嘴角微扬，轻笑：“师傅应该对我有点信心才是。”

“好好好！”赵玉杵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展怀大笑：“嗯，我虽没有左扬那厮的家世，但区区锻骨秘药我也不是没有地方弄到，我这便拜托师兄，让他给我捎过来一份！”

“你这小子，好生修炼，日后呼吸法，我这个做师傅会替你安排，你不需要担心。”

何淼又是拜谢。

待其离去，涂匆这才插话，“左扬心气小，何淼这番言语定是触怒了他，不日又是出海，恐怕要生出事端。”

赵玉杵脸色也冷了下来，“倒是不必担心，府主这时候回来，应该不是突发奇想，此行左扬应该不敢动手脚。”

“哪怕动手，恐怕吃亏的恐怕还是他自己。”

他想到，先前乌冢站在何淼身前，那带有深意的眼神，显然并不简单。

哪怕他和府主不过见过寥寥数面，但对后者的声名可是有些了解。

乌家坐落北方，势力也属那方最为强大，乌冢作为家族嫡系一脉，怎么也可在那边做一方府主或者州官，其地位远比这边要高，只是据传是得罪了人，就被家族调到这偏远地域来了。

而那原因，据闻就是护短，伤了大人物。

乌冢怎么可能坐看左扬随意欺凌府中弟子。

何淼出了武府，刚一露头，便瞧见门前熙熙攘攘地聚着不少人，目光热怔。

此时他们都已知晓是何淼等人猎杀了那群水猿，拥挤在这里都是想要出银两购买。

守门的常有终，拥着他的肩膀：“好小子！这回你们可真是出来风头了，怕是整个临南城都被惊动了！”

“快说，你们是怎么找到那群水猿的？”

“因缘际会罢了，昨日我养的那头水鸟在山涧觅食的时候感知到了，便拉着师傅陪我走了一遭。”

没什么不可说的，何淼也没有遮掩什么。

“何武师，这水猿你们怎么处理，卖吗？”

这时有人突然开口问询，看他这身打扮，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家仆，代家中主人来此购买。

“是啊，这水猿怎么处理的啊！”

一时之间，何淼感觉四面八方都是嘈杂的声音，只得开口：“师傅与涂武师待会就会将其拿出，诸位可去寻他们购买！”

说完，他给常有终打了个招呼，提着布包，借着脚力，插着缝飞快出去了。

“哎，三水！”没走几步，何淼就被一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来人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还没回头，他就知道来人是谁，除了崔涟，其余人都不会这么叫他。

扭头一看，来人正是崔涟，段千跟在他身后。

“三水，我听说你和师傅他们灭了一群水猿！？”崔涟兴奋得眼睛放光。

“是啊，何师兄，是真的吗？”往日话少的段千都好奇了起来。

“这能有假？刚割下来的猿肉，我正准备送去给你家呢。”何淼无奈地瞪了崔涟一眼，“你去叫上春花，孙莽一起过来，咱们今天就在你家聚聚，好好吃一顿，饿死了。”

“嘿嘿，那感情好，我去叫他，顺便看看那水猿王什么样子。”崔涟转身就溜走了。

段千刚想抬脚跟上，却被何淼一把拉住：“段师弟，你就别去了，让他过去，你帮我处理一下，这里面也有你的份，待会，你也带点回去。”

听到自己也有份，段千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行了，我这次分了不下百斤，吃不完，就放坏了。”何淼看出他的心思，笑着劝道。

“可师兄，我住武府，这里面也没有一个开火灶的地方啊。”

“不用，这妖兽肉可生食，只是味道上不如熟食而已。”

“这般神奇！”段千还未吃过妖兽肉，此时心情难掩激动。

“行了，快走吧。”

一路到了崔家，崔晓在树下与崔老爷子闲聊，一旁的崔志远身上带着些酒气，脸红红的，崔母正煮了醒酒汤给他喝。

何淼给几人打了个招呼，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几人间关系很融洽，仿若一家人。

段千有些拘谨，跟在何淼身后。

“何小子，不错啊，修为一眨眼就超过我了。”

崔志远调笑道，他如今修为仍在韧筋，卡在这里大半辈子了，不过如今自己如今当了捕快，待遇要比怀水好上不少，锻骨此生肯定还是有望的，炼精就不知道了。

眼看着的后辈没想到这般年纪就超过了自己，真是后浪推前浪啊，脸上带着几分感慨与欣慰。

“你日后可要看顾点崔涟，这小子有点太跳脱了。”崔老爷子眼神中透着几分担忧。

崔涟性子他担心日后惹出祸来。

“会的，崔爷爷，这是水猿肉，我给你们割了二十斤。”

“水猿肉？好东西啊！”崔志远喝了酒，有些晃悠的走了过来，“怎么感觉这些肉有些差别？这块明显比那边充盈太多了”

“这是七阶猿王身上的，那边两块是八阶和九阶的。”何淼给几人解释了一下。

听得都是满面惊奇，崔志远有些混沌的脑海都被惊得清明了许多。

七阶水猿王啊！

他这辈子别说吃，见都没见过啊！

“崔叔，让婶子帮忙处理一下吧，待会春花和孙莽过来，好久没聚了。”

“这有啥。”崔志远朗笑一声，大手一挥，“今天我和你婶子一起下厨，让你们看看。”

看着何淼这小子，他如今是越看越喜爱，自家那小子，是越看越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