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九三七年。
神州大地,烽烟处处,干戈未歇。
中原那块地方,后晋国号刚立起来。
新皇帝石敬瑭,转手就把燕云十六州送给了契丹人。
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契丹铁骑得了天大的好处,成了悬在中原头顶的刀。
石敬瑭是坐稳了龙椅,可这代价,是往后百年的血泪祸根。
北边的天,风向变得谁也看不懂了。
河东,太原府。
节度使刘知远,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不掺和,默默屯兵、积粮,心里头自有那问鼎天下的念头在悄悄滋长。
再往南看,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各路人马占山为王,谁也不服谁。
西边的蜀地,孟知祥刚走没多久。
他儿子孟昶屁股还没坐热乎,正忙着抓权。
好在蜀中富庶,老百姓暂时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荆南那巴掌大的地方,可怜兮兮。
南平王高从诲,走一步看三步,在几个大块头中间钻营,活得小心翼翼。
楚地,马希范接了他爹的班。
地盘上瞧着还算太平。
可老马家自己屋里头,兄弟叔侄间那点龌龊事,早就在暗地里发酵了。
闽国那个王延羲,日子过得是真叫一个糜烂。
骄奢淫逸,把国家糟蹋得不像样子,眼瞅着就要出大事。
南汉的刘玢,跟他也是一路货色。
奢靡无度,朝廷乱糟糟。
江东那边,吴国国主杨溥,名头好听,说白了就是个摆设。
真正说话算数的,是权臣徐知诰。
这位根基扎得深,名为辅政,其实跟皇帝也没差了。
这一年,岁在丁酉。
七月初七,乞巧之节。
江宁府的天空,午后流云变幻。
寻常的云絮聚散间,竟渐渐勾勒出一道蜿蜒的轮廓。
那云气翻腾,时而凝聚,时而舒展,在天光映照下,隐约呈现出龙之形貌,鳞爪依稀可见,盘踞于城市上空。
地面上的百姓先是惊愕,随即跪倒一片,以为神迹天降。
喧哗声传入了城中一座宏伟的府邸。
府内,徐知诰正与心腹骆知祥对弈。
窗外隐约的喧闹让他微微蹙眉。
一名亲随快步入内,压低声音禀报了天上的异象。
徐知诰执黑子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缓缓放下棋子,抬头望向窗外,虽不见云彩,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屋檐。
骆知祥亦是面露异色,捻须沉吟。
“龙形云团?”
徐知诰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天意如此。”
骆知祥心领神会,起身拱手。
“主公,此乃上天示警,亦是祥瑞之兆。”
“杨氏气数已尽,天命在主公。”
徐知诰站起身,踱步至窗前,负手而立。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多年经营,只待时机。”
“如今时机已至。”
骆知祥眼神坚定。
“属下即刻去安排,联络诸将,预备章程。”
“此事需周密,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徐知诰叮嘱道,目光深邃,望向那片看不见龙形云的天空。
篡国夺位,这四个字在他心中盘桓已久,今日终得天助。
几乎在同一时刻,江宁城的齐王府后院,产房内气氛紧张。
徐景通的嫡妻诞下一名男婴。
婴儿的啼哭声并不洪亮,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微弱。
接生姥姥将婴儿清理干净,抱到烛光下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婴儿的眼睛,瞳孔之中,竟似又生一瞳。
重瞳!
姥姥心中大骇,这在古时被视为圣人之相,亦或不详之兆。
恰在此时,一道奇异的光线透过窗棂缝隙,映照在婴儿脸上。
那光似乎与天上的龙形云团遥相呼应,带着淡淡的金色。
光芒掠过婴儿的双眼。
姥姥再定睛看去时,那重瞳的异象竟已不甚分明,只觉得婴儿的眸子格外幽深,仿若蕴含着星辰大海,寻常光线下难以察觉那细微的重叠。
她松了口气,只当是自己眼花,连忙将婴儿包裹好。
襁褓之中,李从嘉的意识混沌一片。
他感觉自己被包裹着,温暖却又束缚。
耳边是模糊不清的嗡嗡声,眼前是晃动的光影。
这是哪里?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微微掀动沉重的眼皮。
陌生的触感,陌生的声音,陌生的气味。
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场景截然不同。
最后残存的记忆碎片涌上脑海。
冰冷的雨水,枪声,背叛者的狞笑,还有任务失败后坠落深渊的失重感。
作为一名特工,死亡本是宿命。
可现在这算什么?
他能感觉到自己微弱的心跳,能呼吸到空气。
他还活着?
以这样一种……孱弱无助的方式。
他尝试活动手指,却只能感受到微小的蠕动。
巨大的疑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李从嘉,一个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的特工,此刻变成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荒谬,却又无比真实。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却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这种彻底的无力感,比死亡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必须弄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捕捉更多信息。
周围人的语言带着古老的韵味,似乎并非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现代方言。
身上的衣物触感粗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这不是现代医院。
结合那模糊的记忆碎片与眼下的处境,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渐渐成形。
穿越?重生?
他变成了一个婴儿,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似乎是古代的环境里。
那个所谓的龙形云团……那个让他眼睛发生奇异变化的微光……
这一切,都透着诡异。
他需要冷静。
作为一个特工,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镇定,观察,分析。
尽管现在的处境堪称绝境,但他不能放弃思考。
他闭上(或者说,更用力地闭上)眼睛,屏蔽掉部分纷杂的感官信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首先,要活下去。
以婴儿的身份,活下去。
然后,搞清楚这个时代,这个身份,以及那个关于眼睛的秘密。
他微弱的呼吸,在寂静的产房里,仿佛也带上了一丝不属于婴儿的沉稳。
自此,我们的故事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