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肖晨的怀抱像一座坚固的灯塔,隔绝了十一年漂泊的风浪。冯小雪将脸颊更深地埋进他温暖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混合着阳光、雪松与纯粹属于他的气息。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衬衫的肩线,却不再是悲伤的宣泄,而是冰封消融后,暖流淌过心原的证明。
他抱着她,步伐沉稳,穿过敞亮熟悉的客厅。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那些被精心保养的老家具,那幅色彩依旧鲜活的抽象画,都沐浴在这片金色里,无声地诉说着时光的眷顾与等待的深情。冯小雪的目光流连过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上。
“抱稳了。”贺肖晨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冯小雪环在他颈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轻轻“嗯”了一声。她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每一步踏上台阶都格外沉稳,仿佛怀抱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楼梯转角处那扇小小的、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此刻正将阳光滤成斑斓的碎片,洒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场无声的祝福。
二楼走廊尽头,那扇熟悉的白色房门紧闭着。贺肖晨停住脚步,没有立刻去拧门把手。他的呼吸似乎放轻了,低头看向怀中的冯小雪,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有深藏多年的期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房间……我让人定期打扫。”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开了冯小雪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她的心猛地一缩,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料。
贺肖晨腾出一只手,转动了门把手。
门,无声地向内开启。
刹那间,时光仿佛发生了奇异的倒流。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满整个空间,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旋转飞舞。房间的陈设,竟与她十一年前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靠窗的书桌上,摊开着她大学时的设计草图,铅笔随意地搁在一旁。床头柜上,摆着她少女时期钟爱的、造型略显幼稚的台灯,灯罩边缘还贴着一张泛黄的便利贴——上面是她潦草写下的“明天早八!勿忘!”。书架里塞满了她喜欢的书和CD,甚至几本封面花哨的时尚杂志,依旧保持着当年随手塞进去的角度。连窗台上那盆小小的、早已枯萎的多肉植物,也依旧留在那个粗陶花盆里,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出门,随时会回来给它浇水。
唯一的不同,是那份被岁月浸染的崭新感。所有物品都纤尘不染,散发着洁净的气息。床单被套是崭新的纯棉质地,柔软蓬松,铺得一丝不苟,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暖的光泽。地板光洁如镜,倒映着窗外摇曳的树影。
这里没有被封锁成冰冷的标本室,而是像一个被施了魔法、时间暂停又精心呵护的琥珀。它凝固着她离去时的模样,却剔除了尘埃与腐朽,只留下被阳光和等待反复擦拭过的、鲜活温暖的回忆。
冯小雪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心酸甜蜜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仿佛看到那个十一年前的自己,带着满心伤痕和自以为是的决绝,匆匆逃离,将属于她的一切连同这个房间一起,粗暴地留在了身后。而她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会如此固执地守护着这片狼藉的废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拂去尘埃,更换腐朽,只为了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归来的主人。
“你……”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泪水汹涌地滚落,“……一直这样……守着?”
贺肖晨抱着她,走到那张铺着崭新床单的床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单膝跪在床边的地毯上,深邃的目光如同最沉静的湖,将她所有的震惊、感动和泪水都温柔地包容进去。他抬起手,微凉的指尖带着无尽的怜惜,轻轻拂去她脸上滚烫的泪珠。
“这里,”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一直都是你的。从你离开的那天起,到昨天,到今天,到以后……它只属于你,冯小雪。”
他的指尖顺着她湿润的脸颊滑下,最终停留在她锁骨间那两枚相依相偎的樱花吊坠上。冰凉的金属触感下,是他指腹传递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
“欢迎回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如同宣读一个等待了太久的誓言,“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窗外,玉兰花的甜香乘着微风,更加浓郁地涌入房间。阳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紧紧依偎,不分彼此。这个被时光温柔封存、又被深情长久守护的房间,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那些散落的铅笔、泛黄的便利贴、枯萎的盆栽……所有凝固的时光碎片,在这一刻,都被重新注入了生命和暖意。
冯小雪伸出手,颤抖地抚上他英俊的侧脸,描摹着他深刻的轮廓。泪水依旧在流,唇角却努力地、缓缓地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真实的笑容。
“嗯。”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终于落地的归属感,“我回来了……肖晨……回到我们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