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年与猎人

威尔金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防止自己向后躺倒。

接二连三的死亡与尸体让他的空虚的胃部开始剧烈收缩,酸浆涌到了咽喉。

“以这样的反应,你是不可能在这里生存的。”眼前少年的语气咄咄逼人,可是他脸上微微变化的表情却像是在为威尔金的迟钝而叹息。

这一瞬,眼前少年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威尔金甚至觉得自己在流血,这目光比先知的更有杀伤力,因为这目光来自一个更加像战士的人。

眼前的少年见威尔金还是没反应,于是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你最好,现在就起来,不然我可以考虑把你打晕带走。”

说完他转过身子侧对着威尔金收起枪尖闪着银光的鱼叉似的长柄武器。

威尔金这是颤抖着站起来,他的喉咙比上面裸露的沙海还要干燥,针扎似的感觉随着一次次咽口水而传入他的脑中。

“好,省的我背你回去了。”只是一瞬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眼前的少年就迅速将那长柄武器挂在他的背后。

他的背后交叉挂着两把相同的武器,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位耀武扬威的大将军。

威尔金没有注意到他在仔细观察眼前少年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眼前的少年急促的跺着脚,双手抱在胸前,朝威尔金投去怪异的目光:“你准备这么站着到什么时候?”

“啊?”威尔金急忙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已经被黑色的人影围的水泄不通了。

眼前的少年一个疾步走到威尔金身后,把他整个人抗在肩上,朝尚未形成的包围圈薄弱点快速跑去。

威尔金还来不及吃惊,就再次看到了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大量尸体与血迹。

现在他已经对死亡感到麻木了,没错,仅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威尔金就已经习惯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在一上一下有规律的平移中客服了头晕,在心中向他的朋友道别:谢谢你,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我都得到了你的帮助。

一滴晶莹的泪珠在不知不觉间划过威尔金的脸颊,因为光顾着想东西,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差点划过他的脸部让他失去容颜的枪刃。

威尔金发现少年在一边扛着自己一边战斗,空着的右手现在正拿着原本挂在背后的长枪。

威尔金放弃了抵抗,像个婴儿一样被扛着走。

他看到随着少年右手的起起落落,无数的残肢断臂与飞溅的血液在空中交错着。

真是个怪物,威尔金打心底里这么觉得。

最后,少年带着狼狈无比的威尔金一路杀到了某个黑暗小巷子里。

威尔金被粗暴的放到地上,和被扛起时完全不同。

“诶啊!”威尔金裁倒在一堆垃圾之中,“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对救命恩人这么说话,是你的行事风格吗?”少年一边警戒着外面,一边冷笑道。

威尔金一时语塞,毕竟自己刚刚被眼前的少年从层层围困中所救,但是他还是不甘心,觉得一定要说些什么:

“我的...朋友,为我而死了,我们可以回去好好处理尸体吗?”连威尔金都觉得这是个幼稚的想法。

“......”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用警惕四周的余光冷冷的看着他。

威尔金也默默的看着他,两人之间好像有看不见的墙壁,时间也好像静止了。

“他出卖了你。”少年像是思索了一番后为了打破沉寂而无奈开口。

威尔金虽然早已注意到满大街的悬赏令,可是他不敢相信摩不是出卖自己的人,虽然只是他们之间只有过短时间的相处,但是威尔金见证了一个本应幸福美满的家庭因自己的到来而破灭,他从没感受过家的温暖的内心深处的煎熬是难以想象的。

威尔金苦笑着:“至少他帮过我,愿意冒着风险把我留在他家里,也成功从迦隆的手下把我救了出来,甚至连带着老婆孩子....一同因为我......”

过去的种种一切再次震撼了威尔金的内心,无言的痛苦令他心如刀绞,让他说不出话来。

“......”

少年还是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着他,可是威尔金可以看清少年的面部肌肉放松了不少,好像在刚刚的一席话语后是对自己刮目相看了一样。

“真拿你没办法。”

少年叹了口气,像是难得的放松了不少,把左手上染成红色的武器挂回背后,转过身来,双手抱在胸前:

“你终于是有一点让我可以欣赏了,我们不用回去,在他们之中有我们的人,会妥善处理的......”

还没等他说完,巷子外就响起了枪声,一颗灼热的子弹飞速朝少年的背后袭来。

“哼....”

他只是稍稍动了下身子,那枚子弹就与他的耳朵擦肩而过,撞在他身后的枪刃上,被切成两片无助的落在威尔金身后的不远处。

“跟我来!”还没等他的话传到威尔金的耳中,他就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威尔金起身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捂住耳鼻防止腥味让他想吐。

在少年的掩护和带路下,二人来到了一处在这里被称为地下酒馆的地方。

“看来你是摊上大麻烦了呢,满大街都是该死的[黑教],频道里也一直在报告你们的行踪,不过,在我这里,你们是绝对安全的!”长着满脸大胡子的油腻胖子用肥大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哪怕是看在芝赛娜的面子上,我也会保你们的周全。”

少年从不知哪里掏出一袋东西,塞到胖子宽大的手掌里,袋子在移动的过程中不停发出沙沙叮叮的声音,威尔金猜测那是一袋硬币一类的东西。

二人在众多保镖模样的人的护送下穿过在歌舞厅唱歌跳舞狂欢的人群,来到一个隐秘的隔间,隔间的门藏在歌舞厅高处的墙壁上。

沉闷的上锁声传来,少年点亮了隔间的灯。

这隔间内部的空间不算很大,可是作为二人休息的地方也完全够用了,靠着墙边的长沙发,一个小茶几,一张单人床,一个洗漱台,一个在长沙发前的墙壁上,嵌入墙体的巨大屏幕......

茶几上摆了些饮料和食物。

少年默默走到洗漱台前,用水开始清洗枪刃上和自己身上的血迹。

“我又杀人了......”威尔金听见他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威尔金默默坐在沙发上,在饱餐一顿后进入了梦乡......

连绵的流水声让他睡得很沉,一系列的事件也确实让他精疲力竭,连大叫的气力也没了。

头脑昏昏沉沉的被水声吵醒,正如他被水声带入梦乡。

“关于你的...朋友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我们的人已经把他们的遗体处理好了。”少年边说着边吃着一旁茶几上的东西。

威尔金的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我们?”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移到正对着的大门——一个从里面看上去牢固无比的门,上面无数的加强筋让人联想起监狱的窗户栅栏。

“我的任务是把你带到她面前,对我的话指谁不必在意,只需要照我说的做就行。”少年这会又偷偷看向他。

“她又是谁啊!”威尔金根本没关心后半段话。

“不过,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的...能打?”威尔金兴奋的坐了起来。

等待他的又是冷漠的眼神。

“我会把挡在眼前的障碍除掉......”少年开口了,“不过,我不想与[他]战斗。”

[他]?威尔金一头雾水,像他这样可以在混乱的局面中杀出一条生路的人竟然还有不愿意面对的狠角色。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威尔金总算是问了个他认为正常的问题,“你该怎么称呼?”

“叫我......亡命之徒就好。”少年迟疑了一会,真是罕见,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二人之间断断续续的谈话确实让人无语。

双方都在仔细观察对方,只不过一方是偷偷摸摸的,而另一方是光明正大的。

“这个名字,是不是太复杂了点......”威尔金垂着头叹气,像是在这场沉默大战中认输一样。

少年在心里默默的庆祝着,不在脸上流露出任何喜悦的神情,不过他的声音可不是这样:

“那么我就告诉你好了,听好了,我的名字是约克•邦迪尔。”

“你直接早说不行吗?”威尔金忍不住吐槽,明明看上去是个高冷的人,结果却意外的有趣呢。

“......”

不过话说回来,邦迪尔??威尔金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画面。

气氛再次冷清,就像一朵在短暂绽放后瞬间凋落的月灵花(注①)一样。

注①:奥修斯大陆俄蒲河平原特产的一种花卉,只在夜晚开放,花叶呈蓝色与金色,在夜晚中散发着淡淡的辉光与清香,被形容为大地的繁星。

于此同时,位于地下城夏尔那芝繁华地段的街道开始热闹起来,特别是这间地下酒馆门前的街道,不过,来的是群不速之客。

身穿黑袍的人们开始封锁街区,大批拿着枪械与火把的黑影寻找着他们的目标,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酒馆的老板——那个长着大胡子的胖子。

黑影中带头的找到了胖子,他们疏散了酒馆内的人群,原本热闹的歌舞厅现在空无一人,黑影强行把他带到了街上,让他和其他可疑人员一起蹲在大街上。

他们一群人就像是监狱里的重罪犯一样,个个抱头下蹲,还有的因为害怕直接趴到了地上。

黑影中带头的发话了:

“根据先知的指示,包庇逃犯的人,就在你们中间!”

砰——!第一声枪响。

一个因害怕而趴在地上的人当场毙命,抱着后脑勺的双手已经可以看见裸露的白骨,而周围尽是碎裂的粉色脑组织,红色与粉色交织在粗糙坑脏的地面上,还沾到了某些倒霉鬼的身上。

“我想,这一个并不是我要找的,也不会是第一个因此而死的——!”他的声音猛地增大了。

胖子老老实实的抱头蹲在地上,心里不停祈祷着救世主的到来。

枪声一次又一次响起,不知多少鲜活大生命死在了现场。

胖子悄悄的转动着自己笨重的身体,不过很快就停了下来,准确的说,应该是僵住了,因为他看到眼前黑压压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袋。

砰——!

又是一声枪响,胖子闭上了眼,不过好像这枪响离他并不是那么近。

眼前的人重重的倒下了,炽热的鲜血撒到了胖子大身上。

酒馆里各处窝藏的人们行动了,他们先是悄无声息的干掉了酒馆内到处搜查的黑影们,然后找准时机杀到了街上。

胖子见状,毫不犹豫的掏出了藏在层层衣物内的折叠自动步枪,那是他的爷爷留给他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塞进去的。

一大群拿着各种武器,衣杉褴褛的人从地下酒馆的入口处涌向街上,原本繁华的街区现在化作了充满硝烟的战场。

黑影们转身将桥口对准那些从酒馆里出来的人,毫不迟疑的扣下扳机,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双队人中都有人永远的倒下了。

胖子趁着黑影们忙着对付自己的组织的人手,拿起那把短小精悍的自动步枪开始倾斜弹雨。

那群衣杉褴褛的人虽然看上去缺乏训练,可是一颗颗子弹可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黑影们的身上。

胖子一边在黑影们的中央疯狂扫射着,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看到带头的黑影被愤怒的人们杀死了,余下的黑影们也所剩无几。

胖子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黑影打光弹匣内的子弹,正在侧身装填,他们互相看到了对方,黑影当机立断放下手中无用发烫的武器,拿起挂在腰旁的砍刀就向他冲来。

胖子灵活的下蹲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将发烫的枪口对准了那黑影:

“再见!”他轻声的说。

黑影身中数枪倒地,胖子则艰难的站起身。

滚烫的弹壳时不时砸在胖子粗大的手臂上,他凭着体重的优势完美的控制了后坐力,在黑影们的背后狠狠的插了一刀,期间不少的黑影曾回头看向他这边,可是很快都倒在了他的枪口下。

枪口的制退器被火舌烧的通红,一场激烈的枪战即将落下帷幕。

寥寥无几的黑影们开始结伴四散而逃,不过一一倒在了人们无情的枪口下,正如被他们残忍杀害的无辜民众一样。

终于,胖子和他组织的人手在混战中胜利了,他打光了巨大弹鼓里的所有子弹,黑影们的尸体铺满了半个街道,红色的河流缓缓的流入下水道。

“呸”胖子朝地上黑影的尸体吐了口痰,双手举起他那战功显赫的自动步枪,“我们赢了!兄弟们!我们赢了!”

还没等他和他的弟兄们一个个拥抱来庆祝胜利,周围的死寂就被沉重的行军声打破。

此时此刻,更多的黑影从街区的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在一个个黑色的人影之中,他还看到了黑色的装有履带的交通工具,上面有着一把口径巨大的枪,不!那也许是他父亲口中名为炮的东西,而那巨大无比的交通工具,恐怕就是他爷爷口中的“坦克”了。

这种时候说不害怕谁都不相信,毕竟对方不管是人数规模还是装备火力都远超自己,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可是胖子不能后退。

“啧......”胖子咬紧牙关,“兄弟们,举起武器,胜利近在眼前!”

说完,他再次摆好了他诡异的射击姿势,对准远处黑压压的街道,扣下了扳机。

咔嚓!咔嚓!

清脆的金属声随着他一次次无力的扣动扳机而述说着自己的无奈。

他那令人热血沸腾的战吼鼓舞了他的弟兄们,不过,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中枪倒下,就像在刀刃面前的纸张一样脆弱。

一颗子弹击中了胖子的胸膛,血之花绽放开来,在那一瞬间,美丽替代了痛苦在他脑中浮现,炽热的子弹击中了他的要害,可是他还是站着,像一面墙一样,稳稳当当的站着,可是他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合上了眼......

最后一刻,他看到无数面目狰狞的尸体,是他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