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镜像（修改版）

盛夏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铁水浇在食堂铁皮屋顶上，苏然望着天花板上的那几台老式吊扇，生锈的扇叶每转动一圈都会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苏然下意识的摸了摸后颈，那里还残留着三天前被飞溅的绣片划破的结痂。

“同学，快让开！”

身后突然传来餐车推动的声响，苏然踉跄着退到泔水桶旁。

食物酸腐的馊味从桶里翻涌而出，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钻进鼻腔，这让苏然想起上周在医务室闻到的味道——当时校医正在给楚明处理划伤，沾血的棉球在托盘里推成小山。

苏然的固定座位便是在食堂西北角的第三根承重柱后方，此刻正浸泡在紫菜蛋花汤诡异的墨绿色里。

油花在汤汁表面凝结成蛛网状薄膜，有几只苍蝇正围在那半截泡发的香肠打转。当苏然用抹布擦拭着桌面时，突然触到什么冰凉的东西——半枚沾着饭粒的牙套卡在了桌缝里，金属挂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坐着吧！”

一道清冽的声线刺破食堂的嘈杂，楚明修长的手指正叩击着光可鉴人的的大理石桌面。

楚然的白衬衫领口处别着银色的蝉形胸针，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淡青色血管，那串沉香木珠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至腕间，在苏然手背处蹭过灼热的触感。

邻桌突然爆发的嗤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穿着粉色泡泡袖的女生捏着草莓奶昔的吸管，指甲上镶着水钻的蝴蝶随着手指的动作而颤动，振翅欲飞。

“楚少爷该不会真把明德中学当流浪动物的收容所了吧？上周是瘸腿野猫，昨天是淋雨的麻雀……”她涂着唇蜜的嘴突然夸张地张成O型，“天呐，这该不会是楚少新型动物标本采集方式？”

楚明舀起糖醋排骨的动作顿在半空，琥珀色的酱汁顺着瓷勺边缘缓缓滴落，在苏然餐盘里发霉的米饭上晕开血渍般的痕迹。

楚然忽然倾身靠近，雪松香混着苦杏仁的气息扑面而来：“听说二食堂后巷最近总有野狗翻垃圾桶。”他说话时喉结下方有道细小的疤痕在跳动，“上周保安抓住的那只……肚子里剖出半截老鼠尾巴。”

整个第三食堂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吊扇的咯吱声都消失了。

苏然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脊椎往下淌，他想起今天早晨储物柜里那只肚皮爆裂的死老鼠，灰白内脏间缠着几缕紫菜——和此刻桌上凝固的汤渍如出一辙。

——

解刨室

解剖室的绿色墙砖上爬满着水渍，四十只青蛙在玻璃缸里此起彼伏地鼓动着喉囊。

苏然握着3号手术刀的指节发白，刀面倒映出楚明正在翻阅的解剖图谱——在“神经剥离术”的图示旁，有人用红笔潦草地画了只振翅的蝉。

“第一组准备！”生物老师敲击铁盘的声音惊起窗外的灰鸽。

苏然手背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楚明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带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正按在他虎口处：“镊子要夹住这里……”

他说话时气息拂过苏然耳后，那里立刻泛起细小的疙瘩，“不然内脏会像上周的兔子那样……噗！地炸开。”

刀尖刺入蛙眼的瞬间，苏然听见类似气球爆裂的闷响。混着血丝的黏液喷溅在实验报告上，迅速洇透了那个铅笔绘制的玉蝉图案。

在逐渐扩散的污渍里，苏然突然看清蝉翼上的纹路——三道波浪形的刻痕，和母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翡翠吊坠一模一样。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楚明抽走报告时，苏然瞥见他锁骨处闪过银光。

那枚蝉形胸针的翅膀正在轻轻颤动，在福尔马林雾气中折射出妖异的虹彩。

窗外惊雷炸响的刹那，苏然突然想起楚明转学那天，教务主任介绍他时的古怪表情：“楚同学父亲是著名的两栖动物专家，这次捐赠的标本……”

暴雨砸在窗棂上的声音掩盖了玻璃缸里异常的响动。

当苏然第三次尝试固定蛙腿时，发现浸泡池里漂浮着几缕黑色丝状物。

——像极了今早死老鼠嘴里溢出的紫菜，又像是楚明昨天体育课换下的绷带，在漂白水浸泡后褪色成的诡异形态。

解剖刀从蛙腹中线划开时，苏然听见类似布帛撕裂的细响。淡黄色的脂肪层下，一团缠绕的紫黑色血管正在诡异地搏动。

这让他想起上周生物课后，在器材室角落看见的玻璃罐——那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胎儿标本，脐带也是这样盘曲如蛇。

“小心肝静脉。”楚明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他戴着乳胶手套的手突然覆上苏然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让手术刀一歪，刀尖挑破了墨绿色的胆囊。腥臭的汁液喷溅在苏然袖口，晕染出与三天前储物柜死老鼠相同的污渍。

玻璃缸内突然传来“咚“的闷响。靠窗的女生尖叫着后退，她的青蛙正用前蹼疯狂拍打缸壁，鼓胀的眼球里泛着不正常的血丝。

“这些标本有问题！”有人指着漂浮在防腐液里的黑色絮状物，“怎么像是……头发？”

暴雨冲刷着走廊尽头的标本陈列室，铜牌上“楚弘文教授捐赠”的字样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苏然紧攥着被胆汁浸透的袖口，隔着雨幕看见楚明站在陈列室窗前。他正在擦拭着那枚银蝉胸针，湿透的白衬衫下隐约透出背部的伤痕——像无数蜈蚣爬过苍白的皮肤。

“要帮忙吗？”

苏然猛地转身，楚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发梢滴落的水珠渗进苏然衣领，在锁骨处汇成一条冰凉的小溪。

“你的储物柜。”楚明指尖划过苏然后颈的伤疤，“最近是不是总有奇怪的礼物？”

他说话时，沉香手串正在苏然腕间缓缓滑动，雪松香里混着更浓烈的苦杏仁味。

更衣室的灯管滋滋作响，苏然盯着柜门缝隙里渗出的暗红液体。当他用颤抖的手指拨开密码锁，一只被开膛破肚的布偶猫掉了出来——棉花内脏里塞满泡发的紫菜，玻璃眼珠上用红笔描着振翅的蝉。

“喜欢我的解剖示范吗？”

楚明的声音从淋浴间飘来，蒸腾的水雾中，他腰间的旧伤疤像条扭曲的缝合线。

苏然突然注意到他右肩胛骨上有块胎记，形状与实验报告上的玉蝉图案完美重合。

晚自习的铃声在雷雨中显得格外沉闷。苏然翻开物理课本，发现中间夹着张泛黄的解剖图。

在青蛙心脏位置，有人用钢笔画了枚翡翠吊坠，旁边标注着母亲去世的日期。

当他抬头时，正对上楚明镜片后的眼睛——那对漆黑的瞳孔在闪电中骤然收缩成两道细缝，像冷血动物发起攻击前的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