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尺姑娘,八尺姑娘。”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大早寒柳就跑到三问阁。
无心刚梳洗完,就看见一抹鲜艳的红色从门口冲过来
“八尺姑娘,你猜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寒柳脸上藏不住的得意。
无心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到。
“你都不猜一下,没意思。”寒柳一脸失望,从袖子里掏出一样用老旧的牛皮包裹的东西,递给无心“呐,我可是费了很大劲才搞到的。”
无心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明明是刻刀,却更像一把匕首,又比匕首更细,更尖锐,薄如蝉翼,通体冒着寒光,可刀身用布缠着,而且破旧不堪,似乎是没有把手。
无心知道这是什么,惊道:“生怨!,神君如何得来的?”
寒柳得意的打开扇子,说到:“这玩意儿可真是难找,我去岐山千机阁一趟,费了大力气才把那老头子哄高兴,帮我查了查。还好我去得快,不然这东西就跟着一个凡人一起入土了。”
寒柳看到无心变得有些落寞,奇怪道:“怎么了,难不成这东西是假的?”
无心拿起生怨从旁边的石桌上划了一刀,一道深深的痕迹便留在了石桌上“用起来削铁如泥,摸起来冰冷刺骨,跟爷爷说的一样,是真的。”无心小心的包好“多谢神君。”
寒柳:“不必客气,我倒是应该谢谢你,前两天的饺子,真的很好吃。”
无心:“多谢神君的谬赞。”
“那小鸡崽这段时间有没有欺负你啊?如果他欺负你,你就揍他,打不过,我帮你。”寒柳拿扇子轻拍了两下无心的肩。
无心笑着摇了摇头:“那饺子有一部分还是赤璋神君包的呢,赤璋神君学的快,不一会儿就包的又快又好看。”
寒柳着实被吓了一跳:“他居然会包饺子?本君都想到他那沾着面粉可笑的样子了。”说完还笑了几声“对了,本君今天也顺道来接唐瑞,本君差点没跟那老太婆打起来,墨迹了这么久她才肯放人。”
无心笑道:“那如果神君真的和山主打起来,应当是神君更胜一筹吧?”看寒柳一副那还用说的表情“我这就去叫唐瑞。”
涂山刚好打着哈欠出来“你们聊什么呢?都把我吵醒了。”
无心:“唐瑞醒了吗?”
“早醒了,坐那等着吃饭呢。”涂山伸了个懒腰“我也等着开饭呢,阿玦,人家饿了。”
无心叹气道:“好,我这就去。”后头看到寒柳“神君可要一起用餐?”
“好啊,又能尝到八尺姑娘的手艺了。”
无心有些尴尬,犹豫道:“这早餐,是甄姨做的,不是我做的。”
寒柳的笑容有点僵。
到最后寒柳还是没有与无心她们一起吃早餐,而是坐在院子里静静的喝着茶等待。
无心来到神殿发现赤璋并不在,也不知去了哪。无事清闲,无心靠坐在廊下,看着破旧牛皮包裹的刻刀生怨发呆。
六岁的无心拿着快与自己一般高的风筝跑到了唐老太爷的书房。
“爷爷,爷爷。”无心奶声奶气的喊到,可年幼的无心并没有看到爷爷的身影,便把风筝放到地上,好奇的在书房里四处乱看,走着走着,走到了大大的书案旁。
无心与桌子一般高,踮着脚露出两只小眼睛吃力的看去。
无心看到一张画着什么的纸平平整整的铺在桌上,无心看不清,便索性爬到椅子上,站着看。
唐老太爷进门便看到这副场景,因为害怕无心摔下来,连忙跑过去把无心抱起来:“阿玦怎么能站到椅子上?摔下来可如何是好啊!”说完也不管椅子上被无心踩脏的名贵银狐皮子,坐下来把无心抱在怀里。
“爷爷,阿玦好奇,那是什么?”幼年无心指着桌子上铺开的纸问道。
老太爷宠溺的揉了揉无心的小脑袋:“这是一把刻刀,但是它很厉害的,削铁如泥,摸着还冰冷刺骨,爷爷很喜欢,一直想得到它,可惜一直也没能如愿。”
幼年无心瞪着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很是疑惑:“这个东西很贵吗?”
老太爷看了一眼窗外刚刚抽芽的树,叹气道:“好东西有时候不能用贵贱来区分。这刻刀是千年前一位专攻兵刃的先贤留下来的,如今唐家的十四连弩便是复原仿制的那位先贤的诸葛连弩。那位先贤偶然得到一块漆黑坚硬的原铁,钻研许久发现那是上古食铁兽的骸骨,后来那位先贤便用那骸骨做了一把刻刀,结果那刀刚开了刃,那位先贤的村子便遇到了战乱,他也不得幸免,一村子的人都被屠杀殆尽,而那刻刀毕竟也算是件灵物,沾了些枉死之人的怨气,后来得到它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邪乎的事情发生,所以,它便被叫做生怨。”
“那它便是有钱也买不来的了?”幼年无心抬头看向老太爷“既然它一点都吉利,爷爷为什么一直想要得到它啊。”
“因为爷爷是一个凡人,与这世间所有的凡夫俗子一样,对没见过的好东西都好奇的很,爷爷都这么老了,也不怕什么邪乎的事情,就是想见一见那传说里的东西。”
“那等阿玦长大了,把那刀找来给爷爷贺寿用。”
老太爷开心的合不拢嘴,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了纸的一角,纸上画着一把长的有点像匕首的刻刀,刀柄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蛇,无心只觉得,它长的一点也不可爱。
八岁的无心听着屋外成片的啼哭声发呆,她不懂,死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已经两天没见到爷爷了,她每次想出去就被两个长的凶神恶煞的家丁推回屋里。
再后来,一个长的也很不好看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老的像个干了的橘子的老头突然闯进屋里,抓着无心就问,秘法在哪?东西在哪?
八岁的无心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因为害怕,无心缩在墙角,喊着爷爷,可无心又听到了那个字,死。
柴房里很黑,没有灯,偶尔还有一只胆大的老鼠在无心面前跑过去,她已经被关了三天了,偶尔会有水从门口塞进来。
没有吃的,无心已经饿的意识模糊,缩在墙角,她已经没有力气哭了,闭着眼仿佛睡去。
“吱呀。”门开了,无心听到声音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形,很熟悉。
“阿玦?阿玦?”那人轻拍无心“咱们走吧。”说完把无心抱起来。
“六叔。”无心认出来人,尽力挤出来两个字。
“从今以后,不是六叔,是师父。”
无心看着笼子里因为自己几天没喂养而死去的兔子,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
“阿玦。”
“师父。”无心带着哭腔看向来人“这就是‘死’吗?”
“对,死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爷爷也是死了吗?”
“嗯。”
这是年幼的无心哭的最狠的一次,抱着已经死去的兔子,哭到晕厥。
从此之后,无论怎么被唐清与几个嫡系子孙欺负捉弄,无心再也没有哭过,因为无心很早便知道了,除了生死,这世间事都已经不值得痛苦到哭泣。
“啪。”突然的声响把无心从梦中惊醒,有些迷茫的看着四周,自己依靠在廊下,手里握着生怨,可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脸庞有些凉,用手一摸,自己居然哭过。
无心动了动靠久了有些酸痛脖子,看向声响处,似乎是湖旁的亭子里,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无心便起身走过去。
赤璋看着碎在地上的茶杯,有些生气,但是更多的还是无奈。
无心看到碎在地上的茶杯,有些惊讶,但是看到赤璋想要蹲下捡起碎片的时候,赶紧去抓住他的手:“别用手,会划伤的。”
“醒了?”赤璋看到是无心,挣脱她的手“看来你很累啊,那样都能睡着。”
“这是怎么了?”无心用手帕捡起碎片,放到了桌子上。
“没怎么,飞到一半灵力没了。”
无心听出了他话里的怒意,叹气道:“碎便碎了吧。”说着无心抓住他的手腕,嘴里喃喃到:“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赤璋竟突然有些失神,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说到:“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凡人的习俗。”无心松开手,满不在意。
“今日给你放假,回去休息吧。”
无心不敢相信的问道:“今日神君可是有什么喜事?”
“别让我说第二次,赶紧走吧。”赤璋转头去看湖里游来游去的鱼。
无心开心的难以抑制,走路的步伐都加了速。
赤璋看着无心离开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赤璋低头看了看左袖上还未完全干的泪痕,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抬头又看到桌子上茶杯的碎片,气的甩了甩袖子,继续去看湖里的鱼,仿佛要看穿湖底。
无心今日比往常走的快,一柱香就走回了三问阁。
一进门便看到正在指导唐瑞御剑的寒柳,还有在一旁急得直蹦的涂山。
“静下心,把剑想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好,稳住,稳住。”寒柳扶着站在剑上晃来晃去的唐瑞说到。
“你会不会教啊,都两个时辰了,我看你也什么都没教啊。”涂山在一旁说。
“我怎么就没教了呢,你看唐瑞现在站的多稳。”
“能飞起来才算是会了吧。听姐姐的,唐瑞,你大胆的飞,摔几次就会了。”
“你也太狠心了,怎么能让阿瑞摔到呢。阿瑞不着急哈,慢慢的,先站稳。”
无心站在门口看着这场景,忍不住摇头叹气。
唐瑞看到无心回来了,一下子从剑上蹦下来,看向无心,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涂山和寒柳也都注意到了无心,涂山迎过去:“看来今日那位神君大人又早早给你放了假。”
无心笑到:“是啊,今日我不过在廊下睡了一觉,那位神君大人便体谅我劳累疲惫,让我回来休息了。”
涂山奇怪道:“那家伙如今这般体谅你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我有什么可值得被图谋的,普通凡人罢了。”
涂山却摸着下巴,狡黠的眼神上下大量起无心:“其实我家阿玦长的也是挺好看的嘛,不是一眼惊艳的好看,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好看,性格温柔又善解人意,那神殿里平日只有你们两个。你们人间的话本子我也看过一些,那故事里都是孤男寡女,情意绵绵……”
“阿满!这种事情不好开玩笑的,若是让别人听去,有损他人清誉的。”无心拍掉向自己伸过来的狐狸爪子,又好气又好笑。
涂山摸了摸自己被打的手,努了努嘴,一脸不开心:“你跟那林念卿可真是像,一样死板。”
“哟,这么一听,我居然觉得小狐狸说的挺对的呢,那小鸡崽这么多年孤独寂寞的,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也就八尺姑娘总是在他面前晃,有点情意也是无可厚非的嘛。”寒柳从旁边插话。
无心无奈的看了看一唱一和的两人,懒得解释,直接绕过两人,走到唐瑞面前,关心的问了问唐瑞一日的课业。
“唐瑞有没有听神君的话,有没有认真听学。”
“有。”唐瑞回答到“就是,因为清明神君最近在冬眠,玄武神殿与白虎神殿里的近,因为我练剑太吵,把我与寒柳神君都赶出来了。”
寒柳听到后,撇了撇嘴:“切,就是他找茬想打架,隔了一个山头能吵到他?”
“可是您忘了,当时练剑,是您让我‘’再用力一点,剑鸣声再大一点,震死那只小王八’。”
“可我也没让你去掀人家屋顶啊,玄武神殿的禁制都被你掀出来了,要不是我拦着清明,你现在都被他切了。”
寒柳一想起这件事就生气,三问阁的人果然都是个人物,一个喝醉了把朱雀神殿的门一脚踹碎了,一个掀了玄武神殿的琉璃瓦,也就八尺姑娘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神君继续吧,今日回来的早,我回房去做我自己的事,不会打扰你们了。”无心蹲下揉了揉唐瑞的小脑袋“阿瑞要好好学,寒柳神君一定会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你,日后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有人欺负你。”
唐瑞点头“嗯,我还要保护阿姐。”
无心愣了愣,笑到:“好,那现在,阿姐先保护你。”
说完,无心对着寒柳与涂山摆了摆手,回了房间。
直到日沉西山,甄姨送来晚饭,无心才神神秘秘出来。
唐瑞坐在饭桌前翻阅着寒柳给的修炼心法,涂山看着冒着热气的鸡汤眼睛放光,寒柳依旧是经常性的蹭饭,坐在唐瑞身边给她指导,眼神止不住的往餐桌上飘。
无心背着手走进去,笑到:“你们怎么都不吃啊?在等我?”
“当然了,你怎么才出来啊,人家都饿死了。”涂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到无心背着的手“诶?阿玦拿了什么好东西啊?”
无心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大包裹,放到桌上,打开一看,是两个长的奇怪的金属机关,只有两尺长,三指宽,不到一指薄厚,上面刻着花纹,后面有一处可以打开,前段有一条细线连着一个指环。
“果然那刻刀好用,爷爷诚不欺我,当然,神君也诚不欺我。”无心摸了摸那两个机关“袖箭我不是第一次做,但是我还是第一次做出来送人。”
无心把袖剑给涂山与唐瑞装好,开始教她们如何用。
“你只要勾动这个指环,这箭就能射出去了,也不用怕误伤,这里有两个小机关,关着的时候箭是发不出去的,你打开第一个,是一次射一枚箭,你打开第二个,是一次三枚箭。”
寒柳极其眼馋的看着无心教她们,酸道:“再不吃,菜都凉了。”
无心听到这又酸又委屈的语气,笑到:“神君辛苦了,作为回报,我之前在昆仑后山捡了一块特别好看的石头,我用神君给我找回来的刻刀,做了个扇坠给您用。”
无心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扇坠,是一只乳白色的小老虎。
寒柳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果然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只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石头,气鼓鼓的说到:“为什么我的只是一块石头。”
“神君那么厉害,袖箭对您来说更是累赘,这扇坠就不同了,您手里那把扇子不是刚好需要它吗?”
寒柳闻言下意识的看向手里拿着的扇子,自己并没在意过那些东西,如今到是觉得,这扇子确实缺了个点缀。又看了看无心给他的扇坠,那小老虎可爱极了,心情突然就舒畅了。
无心看着开心的把坠子往扇子上挂的寒柳,低声与涂山说到:“这神君的职位是不是谁坐谁就变的像个孩子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好哄啊?”
涂山摊手表示并不知道:“我在昆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深居简出的神君们总是在我面前晃呢。不都是因为你嘛。”
“因为我吗?那倒也是,要不是为了我,你能去踹那门吗?”
这顿饭吃的倒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