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三月，细雨如丝。青石板路上，身着月白襦裙的阿月踮着脚尖，将最后一盏莲花灯挂上屋檐。灯穗随风轻晃，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光。身后突然覆来一件墨色披风，带着熟悉的松香气息。
“手都冻红了。”繁夜的声音裹着暖意，握住她冰凉的指尖，“不是说等我回来挂灯？”
阿月转身时，发间的桃花簪扫过他的下颌。这是他们在人间安家的第三年，可每次对视，她仍会想起初见时，那个倔强地要拜她为师的少年。如今他褪去了鬼仙的凌厉，眉眼间尽是温柔，却总在她不注意时，对着铜镜摩挲眉心那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最后一次封印魔神时，“花上魂”契约留下的印记。
“今日花朝节，我做了桃花酿。”阿月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忽然狡黠地眨眨眼，“不过……要先帮我个忙。”
繁夜任由她拉着穿过街巷。市集上张灯结彩，孩童们举着糖画嬉笑奔跑，空气中浮动着桂花糕的甜香。行至月老祠前，阿月突然停下脚步，望着红绸翻飞的许愿树，耳尖泛起薄红：“上次你说……要带我看遍三界的春天。”她攥紧他的衣袖，“可我现在，只想和你看完人间所有的花朝。”
繁夜喉间发紧。百年前在幽冥界，他以为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话。那时邀月消散的残影、阿月饮下孟婆汤的决绝，都如利刃剜心。如今命运垂怜，让他们以凡人之躯重逢，他终于懂得，所谓永恒，不过是无数个平凡却温暖的朝夕。
“好。”他接过她递来的红绸，笔尖悬在半空却迟迟未落。阿月凑近一看，见他工整地写下：“愿与妻岁岁花朝，不负人间烟火。”
“谁是你妻……”阿月话音未落，便被繁夜扣住手腕带进怀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他在她发间别上一朵新鲜的桃花：“三日后，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暮色渐浓时，两人提着花灯往家走。途经巷口的馄饨摊，摊主阿伯笑着招呼：“小两口又去逛市集了？来碗馄饨暖暖身子？”繁夜刚要推辞，却见阿月已拉着他在木凳上坐下：“要两碗，多加紫菜和虾皮！”
氤氲的热气中，阿月舀起一勺馄饨吹凉，突然狡黠一笑：“其实我早就备好了嫁衣。”见繁夜愣住，她将馄饨喂进他嘴里，“上次你昏迷时，我在你怀里摸到了……藏在衣襟里的玉镯。”
繁夜呛得咳嗽，耳尖通红。那是他半年前在当铺淘来的古镯，内侧刻着“花上魂”的暗纹。他本想寻个良辰吉日提亲，却不想早被这只小狐狸看穿。
月光爬上屋檐时，两人倚在院中的桃树下。阿月枕着繁夜的腿，数着天上的星星：“你说，孟婆会不会在偷看我们？”
“若她敢打扰……”繁夜俯身，鼻尖蹭过她泛红的脸颊，“我就去幽冥界再喝十碗孟婆汤，把前尘往事都忘了——只记得，我心悦你。”
桃花簌簌落在酒壶里，酿出满院清甜。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一对宿鸟。而树下相拥的两人，终于等到了属于他们的，没有战火与宿命的春天。